過去的影子

第十一回

離開了膠囊公司,比達找了一個距離城市的地方、距離嘈吵的地方,高高在上,望著下面一整片綠油油的森林。倚靠著一棵大樹坐下來,把一同帶來的iirlanth遞到唇邊,開始吹奏著悅耳的音符。

比達吹得完全不費氣力,手指靈活地在iirlanth上按動著,音符就好象隨著比達的意思自然地奏出。可是這支曲跟剛剛吹奏的很不同,音符與音符之間充滿著感情,似乎在跟空氣訴說著寂寞的情懷。在比達的小時候,iirlanth是他唯一的傾訴對象。當他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他就會吹奏著iirlanth,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說,也不需要有聆聽者,只有旋律陪伴著自己就夠了,因為他可以毫無顧忌地表達自己。

曲子在低低的音符下結束,望著手中的iirlanth,又再次令他想起以前的種種。似乎在他的記憶裡面,只有痛苦、絕望、羞辱...

比達搖了搖頭,清潔著iirlanth。突然聽見樹葉沙沙作響,他回頭一望,一瞬間,心好象快要跳了出來似的...

(去他媽的!竟然故意壓低氣來接近我!)
『格古洛,幹嘛在這裡?』

比達不知道悟空躲在後面有多久,可是他幾乎可以肯定悟空是絕對聽到了剛才他在吹奏iirlanth的。
(媽的!好死不死又給他聽見!)

悟空行近比達,說道︰
『我在找你呢…』

然後又是一陣沉默。比達望向遠方高高的山頭,故意避開悟空的眼睛。中午的太陽很暖和,溫暖的微風吹過比達的臉、頭髮,令比達一時間忘記了悟空就在他身邊,他閉起雙眼,靜靜地享受著。

悟空的視線卻一直沒有離開過比達,看見比達被溫和的陽光照射著的側臉,黑髮被微風輕輕吹著,悟空情不自禁地小聲說道︰
『好美…』

比達聽見了,他回頭望向悟空。
(嗯?他說什麼?)

悟空知道比達聽見了,頓時脹紅了臉,立即改口說道︰
『呃…,我是說你剛剛吹奏的曲子,很美。』
對,剛剛比達吹奏的曲子有一種幽怨美...可是為什麼聽見心會酸酸的..?
『我從來不知道你會音樂呢。』

悟空的稱讚,聽在比達耳裡,卻變成了取笑...他低下頭,把iirlanth放回盒子裡,蓋好它後,按在自己的大腿上,沒有再回望悟空。但他好象感覺到悟空的視線仍然停留在他的臉上,使比達覺得臉頰好象被燙著一樣。

『很動聽的旋律呢……』
悟空行近比達,輕聲說道。

比達沒理會悟空,雙手仍然擺放在盒子上面。

(應該沒有生氣吧?)
悟空感覺到比達的氣息很平和,沒有憤怒的跡象,這才放心下來。悟空行近比達身邊,坐了下來。伸手向放在比達手掌下面的盒子,問道︰
『可以借我看看嗎?』

比達斜望向悟空,然後又回到自己的雙手上。慢慢地,他的雙手離開了盒子,示意悟空可以拿去看。

悟空小心地從比達的大腿上拿起盒子,打開它,把iirlanth拿在手裡,眼睛仔細地掃過iirlanth的每一處地方。摸著光滑的表面,悟空問道︰
『這是撒亞人的樂器嗎?』

看吧,悟空也有他的智慧的。相處久了,比達已經對悟空的智慧不再感到很意外。
『嗯。是iirlanth。』

『是……什麼…?』
但有時又笨得可憐。

『……iirlanth』
比達耐心地再讀一次。

『iirlanth……』
悟空望著它,想起剛剛比達吹奏它時候握著它的方法,嘗試模仿,突然有衝動想試試吹響它。他望向比達的側臉,小心地問道︰
『嗯…比…比達,你介意我試試它嗎?』

比達望向悟空,接觸到比達的視線,悟空竟然臉紅紅的。悟空低頭看了拿在雙手中的iirlanth,比達也望著悟空笨拙的握法...

『你懂嗎?』
比達突然問道。

悟空的臉更加紅了...
『呃……不,我…我只是好奇而已……』
悟空困窘地說道。

覺得自己又做了丟臉的事,悟空想把iirlanth交回給比達,比達卻突然說道︰
『如果你想試的話就試吧!』

悟空看了看比達,又回到iirlanth上,牢牢的緊握著它,遞到唇邊,用力的向著吹口吹出一口氣...
『bi~~~---』
是非常刺耳的聲音,就好象水滾時煲與蓋之間發出的聲音一樣。

悟空覺得難為情死了,他困難地抬起頭望向比達,比達也對著悟空皺著眉頭,似乎不敢相信iirlanth會發出那種聲音!

(真丟臉.....)
『對不起…』
悟空把視線投向地面,滿臉通紅的把iirlanth遞給比達。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比達從悟空手中接過iirlanth,說道︰
『笨蛋』

悟空抬頭望向比達...
『呃………對不起……』

『iirlanth應該要這樣握的.它是一種樂器,不是你的如意棒……而且你不用那麼用力吹它的,輕輕的吹就可以了。』
比達向悟空示範iirlanth的正確握法,把它遞到唇邊,輕輕的吹了一下,一個優美的音符從管道發出。然後把它再遞給悟空,說道︰
『拿著,照我的方法再來一次。』

悟空不敢相信比達會教他吹奏iirlanth的方法。他以為比達會接過irrlanth然後譏諷他幾句,沒想到比達會向他口中的笨蛋耐心教導...悟空慢慢接過了它。難得比達肯教他,他不可以再丟臉的,努力模仿著剛剛比達示範給他看的握法,沒有再像之前的用力握著了。手指放在這裡,又放在那裡,輕輕的按著irrlanth的按鍵...

認為握好了之後,畏懼地望著比達,小聲問道︰
『是…是這樣嗎?』

比達望著悟空的握法,不耐煩似的白了他一眼。悟空不禁臉紅起來,他知道他又在丟臉了...怎麼他永遠都會丟人現眼?!悟空想,還是趁比達生氣之前,趁自己的臉還有地方放時,把iirlanth還給比達吧!

這時,比達把身子移近悟空,他的肩膀只差一點點就碰到悟空的手臂。他的手指靈巧地調整著悟空手指的位置,確定了悟空手指的位置之後,把自己的手拿開,讓悟空看清楚他自己的握法,說道︰
『這個是最基本的握法。』

悟空瞪著自己的手指,被比達手指觸摸過的皮膚很溫暖,剛剛短短半分鐘悟空幾乎不能呼吸。他從來沒想過比達可以對他這麼...親切...他努力地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在手指的位置上,牢牢的記住手的姿勢及手指的位置...

『現在試試吧,記得不要用力吹喔。』
見悟空呆頭呆腦的看著自己的握法,比達有想笑的衝動。

悟空望向比達,點了點頭,把iirlanth遞到唇邊,深呼吸了一下,輕輕地吹了一口。再沒有刺耳的音符,反而,今次是完全沒有音符發出。

『………』
(難看死了……)
悟空把iirlanth放下,一臉被打敗了的樣子。不久,他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說道︰
『哈哈……,算了吧……比達,反正我一向粗手粗腳的,可能真是不適合我吧。』

『……別亂講』
比達從悟空手中拿回iirlanth,繼續說道︰
『沒有人一學就會的。』

比達望著iirlanth,似乎正在思考著。悟空也沒有打擾他,一直望著他的側臉...今天的比達很不同,他以為他會說“看你的蠢相,怎麼可能學得懂?放棄吧!”。

『就好象你要攻擊你的對手一樣.....』
過了不久,比達突然說道...
『你出拳要打中敵人,也要對準目標吧?打不到目標就變成空拳。同一道理,如果你對不準角度吹,也只是在吹空氣而已。』

『嗯……』
悟空好象聽明白比達的說話了。

『嘴唇和吹口的角度一定要準確無誤才吹得出音符.就像這樣子....』
比達遞起手中的iirlanth,下唇輕微地觸碰著吹口,他輕輕的吹了一下,奏出了一個美妙的音符。

悟空也把頭稍微探出,好讓自己看得更清楚那個正確的角度。

『試試吧』
比達把iirlanth交到悟空手中。

悟空立刻接過來,像比達教的一樣輕握著iirlanth,然後他轉過頭望向比達。比達點了點頭,表示悟空的握法沒有錯。悟空臉上掩不住一絲開心的神情,重新集中精神在iirlanth上,學著比達,嘗試把它放到正確的位置及角度,輕輕的吹了一下。可是仍然沒有音符發出來...

(嗯.....這個角度不對吧?)

悟空想把iirlanth稍微轉換角度試試,才動了一下,比達立即托起悟空的手,說道︰
『別放棄,繼續啊!』

『啊……嗯!』
悟空當然沒有打算放棄,難得比達都沒有放棄他,他哪可能那麼輕易就認輸?他嘗試轉換一下角度,輕輕的吹了一下,沒有聲音。再轉換另一個角度,再吹了一下,還是沒有聲音...

(這個……真難啊…)

悟空開始緊張了,停了一下,不過很快地,他又再轉換另一個角度,輕輕地吹了一下,可是還是不成功...沒有放棄,悟空繼續嘗試著...

比達也開始有點緊張了,他移近身子,探出頭,讓自己可以看得更清楚悟空嘴唇和吹口間的角度。看清楚後,比達兩隻手分別握住iirlanth的兩端,固定了它的位置,輕聲說道︰
『就這樣吹吧.』

悟空照做,輕輕地吹了一下,一個很好聽的音符自iirlanth的管身發出。

『………--』
悟空望著iirlanth呆了一陣子,似乎不相信剛剛的音符是他吹出來的。他露齒而笑,興高采烈地抬起頭,輕握著比達的肩膀,對著他歡喜地喊道︰
『比達!你聽見嗎?我做到了--!!哈哈哈哈~~』

悟空從來都不知道一個小小的音符竟然可以令自己有這麼大的滿足感!而且,是比達幫他的呢!剛剛他們的身體一直都很接近,幾乎可以感覺到對方吐出的溫暖氣息。雖然只是短短幾分鐘,但對悟空來說可是意義重大!他們之間沒有緊張氣氛,很自然、很和諧、很舒服、很浪漫...似乎有某種聯係在他們之間漸漸的形成,悟空雖然有觸摸比達的衝動,可是他沒有這樣做,他不想破壞包圍著他們的浪漫分子。在某種程度上,悟空覺得這樣已經足夠了...只要比達不討厭他,已經令他快樂不已。

悟空雙手仍然放在比達的肩膀上,突然,他好奇想知道比達對悟空剛剛的吹奏出的音符有什麼反應,於是他低下頭,然後他看呆了。比達在微笑...不是冷笑,也不是譏笑,是一個很普通的微笑。雖然那個笑容很快便消失了,但悟空清楚看見比達的微笑,這是悟空第一次看見的...一個純正,真誠的笑容。

悟空低下頭,慢慢把臉移近,但是當他知道自己的意圖時,他勉強自己停止了,只是靜靜的凝望著比達。

『還想繼續嗎?』
比達突然問道。

悟空回過神,如何開心地笑了,說道︰
『當然!』

悟空把iirlanth遞到唇邊,嘗試回想起剛剛比達幫他調教的角度,試了幾次之後,悟空已經能夠準確地吹奏出美妙的音符了。iirlanth當然不只有一個音符那麼簡單,比達見悟空已經掌握了怎麼正確吹奏iirlanth後,便開始教他五音。

比達像之前一樣,用手幫悟空的手指按在正確的按鍵上。悟空便用心記住手指的位置,每次他吹出一個新的音符,都會毫不掩飾自己心中的喜悅而笑了出來。而比達,只是耐心的教導著悟空基本的五音,對悟空的表現只是點點頭罷了,悟空卻樂開懷。

『好,一口氣吹我剛剛教你的五音。』
比達語氣像個老師。

『嗯!』
悟空信心十足,因為他真的很用心去學,他也清楚記得每個音符的手指按位。

『(do.re.mi.fa.so.)』

有點笨拙的感覺,可是總算把五個標準音階吹出來了。悟空手舞足蹈。
『woo~hoo!!』
很大的滿足感,悟空再把iirlanth遞到唇邊,再吹一次。
『(do.re.mi.fa.so.)』
(哈哈!感覺真好!)
『(do.re.mi.fa.so.)』
『(do~re~mi~fa~so~~)』
『(do~re~mi~fa~so~~so~fa~mi~re~do~)』
『(dodo.rere.mimi.fafa.soso.)』

悟空開始得意忘形了。

『………。』
比達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搞會坐在這裡教悟空吹奏iirlanth。當他看見他的時候,的確有想離開的衝動,可是他還是沒有這樣做。怎麼自己要像老鼠見貓般跑掉?

可是令他自己也感到意外的是他的耐性。而且對方是那個笨蛋格古洛...可是他並不覺得不自然,甚至喜歡現在他們之間的氣氛。

『(re~re~faso~~)』
『哈哈--』
悟空樂開懷,好象小孩子發現新玩兒一樣。

『……』
比達只一直坐在悟空身旁,望著他的舉動。

『比達,可以吹奏一曲給我聽嗎?』
悟空把iirlanth遞到比達面前,要求道。

『………』
比達只是搖了搖頭...

『好嘛~~沒關係啦~我真的很想聽你吹奏呢,求你嘛~』
悟空把iirlanth硬塞到比達手裡。
『哈哈,拜託嘛^^』

『………』
望著手中的iirlanth,又望著悟空雙手合十哀求他的樣子,無何奈何,比達拿起iirlanth,遞到唇邊,輕輕的吹奏,手指靈活地在起舞著,美妙的音符不斷從iirlanth的管身發出。

簡單的音符,奏出充滿野性、奔放的旋律。很有戰鬥民族的味道。

悟空靜靜地坐著欣賞比達吹奏iirlanth,輕閉著的雙眼,靈活的手指,微風吹過他倒豎的黑髮,黃昏的陽光溫和地照射在他的臉上...這樣的比達,悟空有輕吻他臉頰的衝動,可是他現在不會這樣做...不是現在...

『好~~厲害耶~~!!』
比達才剛剛吹奏完,悟空便熱烈地啪掌。
『你真行啊--!!可以教我多些嗎?』
雖然悟空很想學剛剛比達吹奏的那首曲,不過還是先從基本開始吧!

『……嗯…』
比達臉紅紅的點了點頭,把iirlanth遞給悟空,再教他其他的音階。

兩人就這樣一個教,一個學。這幾年裡面,他們相處一直都是很平靜的,除了對打練習之外,他們偶爾都會一起打魚,吃午飯,有時也會靜靜的躺著,可是他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溝通。比達對悟空一向都很冷淡,他很少說話,“朋友”一詞,悟空一直認為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比達會跟他混在一起,大概只有兩個原因,第一他們是同族,第二就是悟空的強。可是在悟空心裡面,他希望比達會當他是朋友,希望有第三個原因可以令比達跟他一起。至少,他希望比達可以信任他...因為他知道比達還是不完全地信任自己,一個月之前的事,悟空仍然記憶猶新...

日落西沉,比達把iirlanth放回盒子裡,站了起身,站在崖邊望著正在慢慢下沉中的太陽。悟空站在他後面,也望著美麗的日落。

不久,悟空轉移視線到比達的背面...
(應該問他嗎……?他……我是他的朋友嗎?)
『比達』悟空輕聲說。

『嗯?』
比達沒有轉過身子,仍然背對著悟空。

『我…我想你知道……如果你需要跟人聊天的話……呃…,聊什麼都好,無所謂的……你可以來找我……我願意聽的……。總之……我想你知道…你有需要的時候,我一定會在你身邊的--』

比達終於轉過身子,定定的望著悟空。沒啥表情,悟空讀不出任何答案,沒有拒絕,也沒有接受似的...

相對無言了一會兒,比達輕輕的點了點頭,又轉過身子望著西沉中的太陽。

悟空凝望著比達孤獨的背影,很想告訴他自己的感情。他想愛他,吻他,抱他...可是他知道現在不是時候,他想得到比達的信任...現階段,悟空不敢要求太多,只要比達可以信任他,依賴他,當他是朋友,這便足夠了...

『比達…』

比達轉過頭,望向悟空...

『我們…可以嗎?我們可以是朋友嗎?』

比達又再望回眼前日落的景象,然後是很長的沉默.....

『…格古洛,我們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