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的愛

出走

寢室裡點起了蠟蠋,燭光搖曳著,像少女搖蕩的心緒。
侍女丹妮絲把窗簾拉上。窗簾後特意加了一道深色的厚夾簾。路娜小姐最近身體好像不太好,怕風。
"丹妮絲。"
"嗯?路娜小姐。"
"跟伯父說,我頭痛,想早點休息,今天不下去吃晚飯了。"
"喔,是。要請醫生來給您看看嗎?"丹妮絲總是體貼的。
"不用了。我昨晚沒睡好。今晚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喔……"丹妮絲有點擔心地看著她的小姐。"那您就早點歇息吧。"說著,便轉身開門,準備出去。她的眼裡還是帶著擔憂的神色。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勁。
路娜忽然喚道:"丹妮絲。"
"欸?小姐。"
"過來。"
路娜輕輕拉了丹妮絲的手,說:"你在我身邊也有許多年了。我總是給你麻煩,而你卻總是那麼照顧我……"
"小姐!"丹妮絲握了小姐的手叫道。"您說什麼話呀!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呀!而且,我很喜歡小姐呢。"丹妮絲天真地笑著。
路娜別過臉去,過了好一會,才說:"你記得嗎?有一次我偷偷牽了伯父的馬出來騎,結果卻從馬上掉了下來,害你被伯父罵了一大通。"
丹妮絲笑道:"怎麼不記得?我還記得小姐的傷一好,又跑出去騎馬了,把我嚇得半死!"
路娜也笑了,但笑意隨即又從臉上消失。她忽然轉過身去,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精巧的首飾匣子。她打開匣子,取出了一件東西,放在丹妮絲的手裡:"你我雖為主僕,但我早已把你當朋友看待。這東西就當是我們友情的見證吧。"
丹妮絲一看,是小姐最喜歡的蝴蝶型鑽石墜子。"小姐!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不能要,何況這是您最喜歡的……"
路娜把墜子緊緊按在丹妮絲手裡。"我要你收著。我出……出嫁之後,可能很少機會跟你再見了。以後你看到這個墜子,就像見到我那樣吧。"
"路娜小姐!"丹妮絲噙著眼淚。
"好了……"路娜輕聲說,極力壓抑著話音的顫抖。"你先出去吧。我過一會就要睡了……順便告訴他們,今天晚上不必進來侍候,我想靜靜地休息一晚。"
"是,小姐……謝謝小姐……晚安小姐。"丹妮絲手裡握著那亮晶晶的蝴蝶墜子,抹著眼淚出去了。
房門輕輕闔上。路娜呆坐在梳妝台前,眼淚斷線似地掉了下來。台前的燭光燃動著,那紅亮的火點,照映著她絕美的的臉龐。她那如仲夏的湖水般湛藍的眼睛,如初雪般素白的肌膚,如蜂蜜般晶亮柔麗的金色鬈髮,在燭光和夜色的光暗之間顯得份外脆弱,正如一顆深愛過的心……
愛……她的愛,像暴雨般一發不可收拾的愛。暴雨……法蘭斯……啊,法蘭斯。
路娜忽地站了起來。方才的脆弱瞬間煙消雲散,她定定地望著鏡子裡的自己。
"就在今晚……"她在心裡默念道。

***
夜已深。屋子裡的人應該都睡了。
路娜悄悄燃了一根蠟燭。夾簾早已拉上,從外面看起來,微弱的燭光不甚顯眼。
她用鑰匙打開了梳妝台最下面的一格抽屜,取出一個包袱,然後把包袱打開,點了一點裡面的東西,點點頭,再把包袱包好。
她又打開衣櫃,把一包用天鵝絨布包著的衣服取出來。
那是一套素淨但高雅的劍士服裝。
路娜輕輕撫著那光滑的緞衣,心裡陣陣刺痛。
像是,法蘭斯身上的那件……
她驀地回過頭,從針線盒裡抽出一把剪刀。
鏡子面前,金屬輕微的鏗鏘,一綹綹金髮落了下來。
再過一會,鏡子面前站著的,已經再也不是大家認識的那個路娜了。
鏡中人穿著整齊的劍士服裝,金髮截短至肩頭,腰間掛著一把銀亮的長劍。乍看起來,英氣凜凜,風度翩翩。
但改變不了的,是鏡中人動人心魄的美麗。
那帶著悲哀和決斷的美麗。
路娜定定地望著鏡中的自己。
"可以了。"她心想。
路娜拿了包袱,悄悄地下樓,潛進馬槽,把她的白馬牽了出來。
"今晚辛苦你了。"她在白馬耳邊柔聲說道。
她一躍上馬,回頭望了眼前的大宅,輕輕說:"伯父,對不起……再見了!"
再見了,無邪的少女時代。
白馬一路飛奔,直到一個教堂前停了下來。
路娜下了馬。四周雖然一片漆黑,但她看也不用看似地,就順著一個方向走去。
自然是不用看的。她要去的那處,在夢中也辨得出方向。
她已經來過無數次了。
法蘭斯的墓地。
法蘭斯……
她輕輕撫著那冰冷的石碑。
我會替你報仇的。一定會。
她把頭枕在石碑上,就像以前枕在他的懷裡一樣。
……安息吧。
眼淚沾濕了乾冷的大理石。
月已西斜。
黑夜有點褪色了,天空透著微光。
一人一馬在通往巴黎的路上奔馳,揚起一片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