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的愛

黑髮

"這可怎辦才好?" 狄倫喃喃地說。
"那裡有許多主教的人日夜守著,即使我們冒險前去,只要我們當中任何一個離開巴黎,馬上就會有人盯梢。更何況我們可能寡不敵眾。" 阿當斯皺著眉說。
阿澤說:"喬裝怎樣?"
阿當斯搖搖頭:"男人接近修道院,是很顯眼的事。"
阿澤眼睛眨了一下,朝阿林比望了望。阿林比目光閃動著,彷彿想到什麼。
歌美絲開口了:"如果我……"
狄倫不等她說完,打斷說:"不行,太危險。"
阿當斯也搖頭:"主教手下人人都認得你,不成。"
寶路特喪氣地說:"想不到上陣打仗容易,要從修道院裡救個人出來,卻那麼困難。"
皇后的閨中密友史華洛夫人被秘密軟禁在修道院裡,已有好一段時間了。據說,美莉負責這次行動,並正用盡一切方法逼使史華洛夫人供出皇后和柏奇公爵私情的證據。狄倫和三劍客知道了這件事,但因為主教李信這次很謹慎,在周圍設置了天羅地網,防止別人來救,實在很傷神。
這時,阿林比忽然說:"我後天就要放假了。"
寶路特說:"這個時候你還走開?!"
阿當斯說:"阿林比早請了假,不走反而叫人生疑。我們不能讓主教知道我們已知道了這件事。"
阿林比朝阿當斯笑了笑。這時,狄倫想到一個辦法,說:"阿林比,你可以趁著告假去貝蒂納修道院一趟,然後我們給你接應。"
阿當斯說:"不行,阿林比告假外出,主教一定派人盯梢。若發現他往貝蒂納方向走,肯定想盡辦法阻止,就像我們上次去英國那樣。"
阿林比說:"何況我這次去的地方,跟貝蒂納的方向恰恰相反,稍微一有不對,馬上就會被看出來。"
眾人都沉默了,只有阿林比的眼睛閃爍著寶石般的光芒。
貝蒂納修道院內,史華洛夫人已被美莉折磨得憔悴不堪。
她沒有受到拷問,但所受的精神壓迫已令她快要崩潰。
她無力地歪在長椅上,看著美莉冷笑著呷了口茶,說:"怎樣?還沒有改變主意?那只好繼續委屈你了。"
史華洛夫人連尋死都沒有力氣,眼淚涔涔地流下來。
主教的手下日夜輪班,埋伏在修道院四周,監視著進出的人。
這天,正如平常那樣,沒有可疑的人進出,來來往往的都是白衣素服的修女。
美莉在房內悠然自得地喝著茶,史華洛夫人臉色慘白地臥在床上。
忽然,有人敲了敲門。
"誰?"
"美莉小姐,有封信給您。" 門外一個清脆的聲音說。
也許李信大人有新的指示。美莉想著,便去開門。
門一打開,還沒來得及看清來人,美莉的手便被一把抓住。美莉日常也算機伶,但在這個人面前,竟然使不出一點伎倆。那人把她雙手押在背後,一手捉住,另一隻手迅速掩住她的嘴,再使勁一推,美莉毫無反擊之力地跪倒在地。她拚命掙扎,可哪裡逃得開?掩在她嘴上的手忽然放開,她正要叫,一個冷冰冰的刀刃往她項上一伸:"別作聲。"
是剛才門外那清脆動人的聲音。
是個女人。會是誰,那麼厲害?美莉想不出。
忽然她的後腦被重重一擊,隨即暈了過去。
史華洛夫人甚是吃驚,但連日來一直被灌藥,此時連叫都叫不出來。這樣倒好,無法驚動別人。
打暈美莉的修女此時站起身,迅速把門關上,並從懷裡取出繩子,把美莉緊緊縛住,又用一條帕子塞住她的嘴。一切打點妥當,她才走到史華洛夫人面前。
"夫人!我是來幫您逃走的。" 那修女道。
史華洛夫人望著那張秀麗的臉蛋,有氣無力地說:"啊……可……可是,我被灌了藥,渾身無力。"
"可有解藥?"
"美莉曾給我看過一個紅色的小瓶子,她說如果我願意出賣皇后的秘密,就把裡面的解藥給我吃……"
那修女聽說,便快步走到美莉身旁,上下搜索起來,果真找到一個紅色的瓶子,和一個藍色的瓶子。
"藍……藍色那瓶就是她每天給我吃的……"史華洛夫人說。
那修女猶豫了一下。"美莉為人陰險,這紅瓶子裡也有可能是致人於死地的毒藥。但夫人,這不要緊,請換上我身上的修女服。" 她把紅藍兩個瓶子都收起來,並把身上的修女服脫下,裏面卻是一套鄉村小家碧玉的衣裙。
但史華洛夫人肯定眼前的年輕女子絕不是小戶人家的姑娘。她的容貌言談,無一不顯示她出身的高貴。另一方面,她也訝異於這個柔麗女子的剛勇之氣。
最後,那女子把頭巾解下。一頭絲緞般亮麗柔美、烏雲般濃密豐盈的黑髮蓬蓬地披下來。她把頭巾圍在史華洛夫人頭上,並朝她笑了笑。一雙藍寶石般的眼睛閃爍著光采。
好美的女孩,史華洛夫人心想。她是誰?為什麼來救我?是不是皇后的人?可她記不起皇后身邊有這麼一個侍女。
史華洛夫人想著,那女子已替她套上了修女服。
"好了。" 她粲然一笑。
"可是……我走不動,怎麼辦?"
"我扶您,您只要支持到樓下就好。我帶來了一頭驢子,修道院長老騎驢子到百姓家去聽最後告解是常有的事。我在村子外備了馬車,到時就可快馬加鞭,趕回巴黎,再想法給您解除藥力。"
史華洛夫人心想,原來早已計劃妥當,便讓那黑髮女子攙扶。忽然女子說: "等等。" 說著,從懷裡掏出剛才從美莉身上搜得的藍色小瓶,扶起尚昏迷的美莉的頭,將瓶裡的藥倒了些在她嘴裡。
黑髮女子幾乎是抱著史華洛夫人下樓的,幸好中途沒遇到人。她們倆出了門,黑髮女子讓史華洛夫人騎上了驢子,便慢慢地踱出修道院。史華洛夫人像一般修女長老般半低著頭,頭巾披下來,半遮了她的臉。她自然知道四周定有人埋伏監視,不免膽戰心驚;但看那黑髮女子,神色自若,沒有半點緊張,不覺又佩服這女子的勇氣和鎮定。
走到外村時,黑髮女子輕聲說:"夫人,我們快走到我那馬車的所在了。"
"嗯。"
又再走了一會,看到一輛農夫用的馬車停在林子前,一個莊稼漢守在那裡。
"到了。" 黑髮女子低低地說。 "為免令人起疑,只好用這種馬車。暫時委屈一下夫人吧。"
黑髮女子要把史華洛夫人抱上馬車,史華洛夫人微笑著說:"請你扶我上去就好。我好像比剛才好些了。"
進了馬車,黑髮女子吩咐那莊稼漢說:"請起程吧。若明天入夜前能趕到巴黎,必有重賞。"
馬車飛馳而去。
車廂內鋪了稻草,旁邊放了一些麵包。
"車裡只有這些,請您忍耐一下。"
史華洛夫人感激地點點頭。只要逃出了修道院,再粗糙的東西都變得可愛了。
一路上,黑髮女子對史華洛夫人很照顧,史華洛夫人也愈來愈喜歡這個機智、勇敢、可愛的姑娘。
有好幾次,她想問她是什麼人,為什麼會來救她,但每次話到嘴邊,又都咽回去了。女子也沒有向她透露一字一言。
第二天下午,巴黎城終於在望。
黑髮女子悄悄從車窗往外看,才看了一眼,便回轉過來。
"有衛兵把守。" 她嚴肅地說。
"那……怎麼辦?" 史華洛夫人慌張起來。
"請保持鎮定。記住,您現在是要去探望垂死老朋友的修女長老,我則是您那老朋友的女兒。"
到了城門,衛兵問了駕車的莊稼漢幾句話。顯然事先那黑髮女子已經跟他說過,她要請長老去看她垂死的母親之類的話。莊稼漢說話時一點猶疑不安也沒有,很是坦率。衛兵掀開車簾看,史華洛夫人慌忙低頭劃十字,嘴裡喃喃唸了句禱詞。那黑髮女子真是絕佳的演員,她一臉憂戚地依偎在史華洛夫人身邊,像極了一個悲哀的女兒。衛兵把車廂掃視了一下,便回頭示意車子可以繼續前進。
史華洛夫人暗自舒了口氣。這也是運氣,她沒想到一個小時後,貝蒂納的消息傳來,須截查所有進入巴黎的女子。
馬車只到了一個市集附近,黑髮女子便著車夫停下來。她給了車夫可觀的賞錢,隨即扶了史華洛夫人走進就近一家教堂,接著又從後門轉出來。這時,史華洛夫人已經褪去了修女服。她們走進一家客店,要了一個房間。黑髮女子隨即寫了一封短戔,接著喚來一個小廝,叫他送到統領府給阿當斯。
還沒有脫離危險,史華洛夫人是知道的。她體內的藥力好像散發得差不多了,但旅途勞頓和恐懼不安令她依然覺得四肢乏力。黑髮女子彷彿也有點不安,但她挽著夫人的手說:"夫人很快就沒事了。" 這時,史華洛夫人看到女子腰間披掛收藏著一支手槍。
這一小段時間彷彿有一年那麼長。忽然,有人敲門了。
史華洛夫人的心跳了跳。黑髮女子從匙孔中往外看,驚喜地低喊了一聲。門外站著的是寶路特。
黑髮女子開了門,寶路特見了她,彷彿有點迷惑;但女子不讓他反應,朝房裡示意,說:"史華洛夫人。"
寶路特忙行了個禮。黑髮女子說:"有勞寶路特先生護送夫人。"
"那你呢?"史華洛夫人驚異地說。"如果讓主教的人找到你……"
"我想主教的人已經知道一個女人帶走了夫人。兩個女人一起走不安全,讓寶路特送您吧,這樣安全些。而且他們不會找到我的,夫人放心。快走吧。"
寶路特說:"阿林比說他有周全的計劃幫這位小姐,叫我們不必擔心。請跟我走吧,史華洛夫人。"
史華洛夫人憂心忡忡地跟著寶路特出去了。黑髮女子等他們走後不久,差人送上來一桶熱水。
過了好一會,一個金髮女子在客房裡留下了房錢,從客店後窗悄悄爬出,穿過幽靜的小巷,在夕陽的餘暉中向阿林比的住所走去。
史華洛夫人安全到了羅浮宮。皇后很高興,要酬謝為她出力的人。她召來了三劍客和狄倫,感謝他們勇敢救助,且護送有功。
阿當斯鞠躬道:"其實最大功勞的是阿林比。所有都是由他策劃的,我們不過在計劃的最後一步出了一點力。"
阿林比微笑道:"最後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若沒有你們護送,只怕史華洛夫人還是要被抓去。"
"還有那位小姐──" 寶路特說。 "啊,我還不知道她是誰,叫什麼名字。"
"對。阿林比,史華洛夫人一再的跟我說,定要我重重酬謝勇敢救了她的那個黑髮姑娘。我想她是你的朋友吧?可以請她到宮裡來嗎?"
"對不起,皇后陛下,恐怕這不可能了。因為她已經離開了法國。"
"離開了法國?" 安娜皇后有點驚訝.。"她是不是遇到了危險?"
"噢,不是的,皇后陛下。她很安全,請放心。只是,她……她有個妹妹在奧地利,要去和她相聚。"
"這樣啊……太可惜了。史華洛夫人一直誇她又漂亮又聰明勇敢,我還真想和她見個面。如今既不能見,可以告訴我她叫什麼名字?史華洛夫人也想知道。一路上她擔驚受怕,竟忘了問。"
阿林比彷彿壓抑著笑意,答道:"喔……她叫路薏絲。"
"路薏絲……" 皇后點點頭,若有所思地喃喃說道:"聽史華洛夫人說,她又冷靜又勇敢,聰明而善解人意,有一頭漂亮的黑頭髮,膚色很白,一雙藍眼睛像寶石般澄澈動人……真可惜我不能和她一見……"
狄倫家裡。
"阿林比,那位路薏絲小姐會回巴黎嗎?聽皇后說的那樣,真想見見是何等人物。" 狄倫說。
阿林比一笑:"很難說。她向來喜歡到處去的。"
"寶路特,你見過她的,你來說說,我很好奇呢!" 阿澤說。
"我只見了那麼一下子,也不太記得……好像……反正是黑頭髮、白皮膚的漂亮小姐。"
"廢話!這大家都知道啊!"
"我幾乎一到那兒就帶史華洛夫人走了,又沒有盯著人家看,你還想我知道什麼!"
"哎……"
阿當斯一直微笑著喝酒,這時忽然輕聲地自語道:"都說是黑髮美人,我看恐怕是個金髮姑娘。"
阿林比彷彿動了一下。寶路特問:"嗯?阿當斯?你說什麼?"
阿當斯笑說:"我說這瓶西班牙酒確實好。"
(沒人想到這個問題嗎?那黑髮美人的頭髮是染的。有誰見過長著黑頭髮的人卻有藍眼睛?)
"阿當斯,你笑什麼?"
"沒什麼。" 阿當斯喝清了杯子裡的酒。
這是個涼風送爽的午後。狄倫家中傳出陣陣歡聲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