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天

第二十回

作者︰樂

天忌將昏迷的炎熇兵燹帶回了以前曾經一起生活的雪原石屋,而容衣則是一路默默地跟在天忌身後,一邊留意著兵燹的狀況。待到達石屋之後,天忌立刻將兵燹安置在當初他特地為自己費心準備的「床」上,然後開始仔細察看著兵燹的傷勢。

「容衣,麻煩妳到前方不遠處取水給我好嗎?那裡的水應該還沒有完全凍結才是。」天忌小心翼翼地解開了炎熇兵燹的上衣,一道怵目驚心、既深且長,幾乎橫亙過兵燹的腹部的傷口赫然出現在眼前,天忌見狀,心上雖然一陣難受,但仍是不忘要冷靜地替兵燹的傷口作緊急的處理。

「嗯,我馬上去。」容衣在石屋內找到了水桶,望了兵燹一眼,這才出外打水。

過了數刻,容衣提了水回來,天忌立刻先將兵燹臉上、身上所染上的血漬拭去,然後再小心翼翼地開始清理傷口。兩人就這麼忙了將近一個時辰,才將清洗傷口、包紮、幫兵燹換上乾淨衣物等等的事情完全弄好。

所幸大雪原天候極寒,血液被冰冷的氣溫所凍結,使得兵燹不致於在短期間內失血過多而死。但他們目前所做的,也不過是最基本的緊急處理,若是不上藥的話,兵燹的傷勢根本好不了,更甚者還有可能再度滲出大量的鮮血。翻遍了石屋,只找到了少許外傷用的塗藥,但以兵燹的傷勢,這種藥根本不可能有太大的作用 ,但由於怕傷勢惡化,於是天忌仍是替兵燹抹上了那少許的藥,希望能暫時扼止傷口再惡化、甚至蔓延。

那一天一整夜,天忌未曾閤眼,一直專心地注意著兵燹的情況,深怕一個不注意,會讓兵燹再有不測。夜中容衣曾表示要跟天忌接手照顧兵燹,但天忌婉拒了容衣的好意。自己不諳醫術,在這種時候無法為他作些什麼,唯一所能做的,也只有這樣靜靜地守著他,因為自己只能做到這樣,所以不願連這樣小小的付出機會 都錯失--他已經決定不再忽略,要正視自己的感情,而這正是他所邁出的第一步。

天忌望著兵燹,默默地為他拭去不時滲出的冷汗,默默地不斷重覆著用冷巾覆著兵燹的額頭,為了防止傷口導致高燒,冷巾熱了又換、又熱,再換……枯燥的動作,天忌卻不厭其煩地一直重覆,在不知不覺中,天色已由深暗中略泛曙光。

天亮之後,容衣說要替兵燹找療傷的藥物,便匆匆地離開了石屋。雖然天忌不知道容衣要上哪找藥,但他也沒有阻止容衣,因為照現下的情況來看,他也沒有別的選擇--現在他所想的,就只有如何讓眼前的人好起來而已。

§

「容衣,妳回來了……」在一處僻靜的莊園中,一個輕柔卻隱約帶著幾分威儀的女音響起,「現在情況如何了?」聲音的主人,是一個柔媚艷麗,眼中卻帶有深沉心思的女子。

「日前千飛島主接到一封信後不久,便神色緊張地要我和天忌離開千飛島,我與天忌現在在大雪原落腳,而且也找到了重傷昏迷的兵燹……。」

「兵燹他…不要緊吧?」提到兵燹時,艷麗女子精明銳利的眼神轉為柔和,關心之情也表露無遺。

「目前傷勢已無大礙,但仍然欠缺能有效治療傷口的藥。」容衣照實將炎熇兵燹的情況告知。

「這些藥物…妳拿去吧…務必讓兵燹恢復如初,若有任何需要,再回來跟我說。」女子取出了幾樣平時取得極為不易的珍貴藥材,以及一個黑色的小盒交給了容衣。

「是。」容衣接過了藥,抬眼望向女子 ,輕問:「接下來…我該作些什麼?」

「繼續留在兵燹身邊,留意他的近況,向我報告即可。」

「…娘……有件事,容衣一直不明白……」看著難掩對兵燹關懷的女子,容衣幽幽地開口問道:「既然妳一掛牽著大哥,為什麼不直接與他相認呢?」

「唉…我又何嘗不想?」女子眼簾低掩,嘆了口氣,「但現在還不是時候…現在我們有太多的事要做……至少也要先奪回希望宮城。」是啊,她多麼想現在就與兵燹相認!但奪回希望宮城的時機就快到了,現在的局勢不允許她感情用事……更何況,她希望兵燹所擁有的,是希望宮城美好的一切,而不是如現在一般見不 得光的晦暗生活,所以儘管百般無奈,她也只好強忍思子之心,靜待時機成熟。

「……娘還是不能原諒嫣姨嗎?」容衣靜默了會兒,怯怯地問。

「容衣,妳這孩子就是太過善良了。別忘了我們現在的生活全都是拜紫嫣那女人所賜,殺夫奪城之仇,我是不可能原諒她的!」女子說著,提到紫嫣夫人時,語氣中更是透出帶著恨意的冰冷,但一下子又恢復了平靜的神色,「娘知道妳辛苦,但再忍耐一下…奪回宮城的時機……已經快到了。」溫柔地撫上容衣的臉頰, 女子的口氣緩和了下來,並且含有幾分心庝。

「這是容衣該做的。但娘說時機快到了…是指什麼?」

「據我所知,鄒縱天已從大雪原的重重封印中脫困,我想他在不久的將來,就會對紫嫣、千飛島、以及川涼劍帝作出報復的行動,所以,我們目前只要靜待鄒縱天採取行動,等到他們自顧不瑕時,我們就有機會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奪回宮城……」

「那『沾血冰蛾』呢?」

「『沾血冰蛾』目前仍被鄒縱天藏在某處,如果鄒縱天真對他們採取報復的行動的話,那麼就一定會用上此劍,到那個時候,我自有主張。」女子解釋完,轉過身去,輕道:「好了,時間不早,妳也該回到石屋,以免天忌起了疑心。」

「是,容衣告退……」

「慢著。」就在容衣正要離開時,女子又拿出了一個小瓶交給了容衣,「這個…也帶去吧…這可以有助於兵燹早日恢復血氣,並且提升功力……」

「嗯,那我離開了。」


「夫君、兵燹、容衣…但願奪回希望宮城之後,我們一家能夠有團圓的日子……」

看著容衣匆匆離去的身影,女子幽幽地低聲自語著。

§

「公子,我回來了。」容衣為免天忌起疑,在取得傷藥之後,便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雪原石屋,「這是我向一名認識的名醫要來的藥,對於刀劍造成的傷非常有效。」

說完,容衣開始將藥物細細地分類,把外用的藥交給天忌,然後自己拿了內服用的藥,到石屋的一旁生火,煎煮起藥湯來。

「容衣,謝謝。」小心翼翼地替兵燹上完藥,天忌對容衣表達了真誠的謝意。

「公子別這麼說,這是我應該做的。」端起了藥湯走向天忌,容衣輕聲答道。

「嗯?」她應該做的?

「啊、我的意思是,既然是公子如此重視的人,容衣也有義務一起照顧他。」發現自己無意中差點洩了口風,容衣急忙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並且轉移話題:「藥煎好了,先讓他服下吧……」

「嗯。容衣,妳先去休息吧,剩下我來就好。」接過容衣手中的藥湯,天忌向容衣輕聲道。

「但公子你已經一夜未曾閤眼了…還是讓我來……」

「沒關係,我不累。」截斷容衣未完的話,天忌堅持不肯讓容衣接手照顧兵燹的工作,並且開始一小匙一小匙地,把藥湯送入兵燹的口中。

「……好吧,如果公子需要幫忙,隨時可以吩咐容衣。」

天忌望著兵燹的眼神,容衣曾經看過:那是深陷情網的人才會有的溫柔而專注的眼神。而容衣太過了解:對於這樣的人,說什麼也是徒然--就像她的母親一樣。於是她暗自輕嘆了一口氣,只得任由天忌繼續照顧兵燹。


就這樣,那一晚,天忌依然為了兵燹,徹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