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帕米爾

第八回

沙加離開帕米爾高原第三天了。

穆生活上的一切都回復正常--像以往的孤獨,像以往的空虛。

坐在草原上,以前每一天最快樂最平靜的時候就是牧羊的時候,但自從沙加離開以後,似乎不管自己是在做什麼事情,腦子裡不其然就會想到他離開那天。他大概對沙加做了無可挽回的事情,但他不能對此後悔。對內情一無所知的沙加是無辜的,要是把真相說出,而沙加是相信真相而背叛聖域的話,以他的性格,絕對不會選擇沉默。他不可能讓撒卡安穩地作他的教皇,也不會讓其他聖鬥士繼續被蒙在鼓裡。到最後,慘烈的內戰已是難以避免…。

在十二宮中,除了童虎前輩和自己,根本沒人知道前教皇的真正身份就是薛安,而現在身在聖域的教皇其實就是那個把薛安殺害了的雙子座聖鬥士撒卡。撒卡假扮教皇瞞得了所有人,卻不能瞞過身為教皇的徒弟的自己,以及與他出生入死多年的戰友童虎前輩。事情發生後,童虎前輩和自己都不約而同的選擇離開聖域,分別回到了中國和西藏。

穆知道他可以把事情揭發出來,但當他冷靜下來,他會想到當聖域存在著相信現任教皇和反對現任教皇兩股勢力時,內戰就會爆發。到時候,聖域會元氣大傷,而一直對聖域虎視眈眈的人會乘虛而入侵入聖域。最後不管是哪方勝利,聖域已不再是可以自保及保護大地的聖域了。

換作是沙加,他會怎樣做呢?

沙加大概會單人匹馬闖進教皇殿,與教皇理論,甚至動武--沙加嬴了的話,他成為殺死教皇的聖鬥士,成為聖域的追殺對象;沙加輸了的話,就會背著「背叛雅典娜的聖鬥士」的污名死去…就像艾奧羅斯一樣…。

對…就像當年的艾奧羅斯一樣!

穆甩了甩頭,他不能再想下去。他不能對沙加心軟!絕對不能把事情說出來…!

在離開聖域那刻已下了決心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不會對任何人透露出半句真相。他知道這樣他會終生孤獨,終身都只能是一個被聖域遺棄的聖鬥士,但為了大局,為了恩師多年來放在聖域的心血,也為了同伴們,他只能選擇沉默。

他以為他絕不會動搖,以為以後就這樣在帕米爾高原孤獨的度過餘生--

但是,沙加出現了,並且說會毫無保留的相信及保護自己。

當時只知道沙加不能留在帕米爾高原跟自己一起,所以對於他的表白是一口拒絕。甚至會用盡一切辦法,軟硬兼施,要沙加對自己死心,永遠的離開自己…。

現在沙加真的離開了,想到沙加可能真的永遠的離開自己,心裡又忍不住一陣悲痛。

立志要離開聖域那刻,已有拋棄一切的準備,他不會後悔,也不能後悔…

但是,如果他們並非站在對立的立場,他還會拒絕沙加嗎?

穆再甩頭,站起來,他不應該再去想一些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了。

『穆~~』

遠處傳來了一把清脆的女生聲音,穆朝聲音望去,原來是阿古伊利亞。

『阿古伊利亞,你怎麼來了?』
見有外人要進入結界,穆立即在結界打開一個小缺口,好讓阿古伊利亞能夠進入結界範圍。
『有什麼事嗎?』

『總算找到你了,奶奶做了些糕點,叫我拿過來給你呢。』
阿古伊利亞帶著可愛的笑容,把一包熱騰騰的糕點遞到穆面前。

『奶奶太客氣了,還要麻煩你送來呢。』
穆接過暖暖的袋子,三天來不曾在他臉上出現的笑顏顯得有點不自然。

『穆,你怎麼了?有事嗎?』
心思細密的阿古伊利亞看得出穆在瞬間表現出來的那跟平常不一樣的不自然,出於關心的問道。
『對了,今天你怎麼沒有來呢?』

『嗯?今天?』

『對啊,奶奶以為你今天會到市集,本來說你回家時經過我家的時候可以順便把糕點給你,可是過了很久都沒見你來,才叫我趁糕點還新鮮就送過來…對了,說起來,我突然這樣跑過來沒有打擾你吧?』
阿古伊利亞說到一半,才忽然想起了穆的「禁忌」--穆從不招待客人到家的。

穆因為不希望有人會進入他的結界範圍內,所以都以喜歡清靜為理由,不讓任何人到他家探訪。他從來沒有告訴過人他住的石塔的正確位置,普通人也難以從結界外找到他的地方。

『不會…要麻煩你把糕點送過來,我多謝你才是。』
穆笑說道,心裡慶幸阿古伊利亞沒有因誤闖結界而無辜受傷…。

『嘻嘻,我記得你回家都是向著這個方向,所以就到這邊跑來了。』

阿古伊利亞深知穆不喜歡有人打擾,所以她也從來沒有耍任性的要到穆的家看看。只是她還是常常會好奇穆的家究竟是什麼樣的?而且以穆平易近人的性格,對人又親切有禮,不像是孤僻得連客人都不喜歡招待的人,為什麼卻拒絕讓人接近他家呢?她知道穆大概有很多秘密,但他們既為朋友,好奇歸好奇,她卻不會故意為難穆說些什麼來。

『對了,你還未答我,今天你怎麼沒來市集呢?』
穆每逢週二及週四都會到市集添些日用品,沒有準時出門還是頭一次呢。

『啊…這…有點事,我忘記了…。』
穆是真的忘記了日子,連家裡缺了些什麼也根本沒有心情去理會了。

『你啊,有什麼事嗎?是不是生病了啊?你都獨自一個人在家裡真令人擔心哪!』
住在高原的人都有守望相助的習慣,阿古伊利亞總是忍不住要關心幾句。
『之前跟你在一起的那位姑娘呢?』

『姑娘?』

『對啊,留很長金髮的那位漂亮小姐。』

啊,是沙加…。

『哈哈!她是穆的情人是吧?』
阿古伊利亞一女人的直覺下了這樣的一個結論。

『欸?』
她說什麼?情人?

『我早就猜到啦!那天見你們一起回家,我就猜到了。這麼多年來從沒見過你帶人回家,更何況是女孩子了!』
阿古伊利亞得意的說著,仿彿就要把事情看透般。
『上次見面沒機會跟她打個照,她現在人在哪兒?介紹我認識認識嘛!』

穆正在懊惱要怎樣跟阿古伊利亞解釋,突然看見遠處有白煙冒起。

『你看,那邊的白煙不是從你家冒起的?一定是奶奶怕你迷路了,你還是快回家別讓她老人家擔心吧。』
穆心裡慶幸白煙來得及時,可暫不討論這話題…。

『啊!糟糕!我該走了,穆,我們下次再談吧!』
說完,阿古伊利亞已轉身朝著白煙的方向回家去。

『我送你吧。』

『不用啦,下次記得介紹那姑娘給我認識喔~』
阿古伊利亞一邊走,一邊回頭揮手說著。

穆微笑著揮手,目送著阿古伊利亞的背影離開,記得自己也多次被人誤會是女人,跟阿古伊利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也被她誤會是女人,所以穆可以了解那種尷尬和不好的感受。下次得跟阿古伊利亞解釋清楚沙加是男的。

然後,她想起了阿古伊利亞說的「這麼多年來從沒見過你帶人回家,更何況是女孩子了!」。阿古伊利亞說得對,不歡迎任何人到訪,也不招待任何客人的他,對沙加卻是例外。為了沙加,他在家裡多添了一只杯,一張棉被,一套更換的衣服。在這些日用品背後,還有一份隱藏在心底,對沙加的那份關心及保護。

雖然到最後,他還是堅持要沙加離開,但換作是別人說留下來住上幾天,穆大概連考慮的餘地也沒有。

大概只有沙加,會令穆產生「不捨」的心情吧!

心裡希望沙加可以遠離危險,儘快離開,同時卻希望沙加可以多留些日子,讓他們可以多聚幾天。

在阿古伊利亞來之前穆在心裡自問的那個問題再一次的在心中問起--如果自己從沒有捲入這次假教皇事件中,如果他從來沒有發現假教皇,如果他身上再沒有揹負著聖域及同伴…--

回到家,穆把阿古伊利亞送來的糕點放到桌上,打開窗子,望著天空中因日落西山而開始發亮的星星。

真是傻瓜,世界上沒有如果,人只能在不能預知未來的道路上繼續摸黑而行。在離開聖域那天,他的未來已註定是永遠的孤獨,也只有他一人孤獨,才可令聖域得到安穩太平。

偏偏,沙加把穆的計劃完全打亂--一個令穆想脫離孤獨生活的人。

『沙加…』

輕喚著沙加的名字,穆很想他,很想很想很想他!

穆低著頭,雙手掩著面,思念一個人的痛苦好難受。自從恩師死後,他已很久沒這樣難受過。比生離死別更難受的,莫過於彼此思念的人在百般無奈下分離,甚至決裂。這是穆一手做成的,但卻是他唯一該做的事。

沙加…他大概已經很生氣了吧?

很想跟他見面,但見了又可以怎樣?到最後還是得分開啊!

即使結果是分離,思念還是沒有終止,想他的心情也同樣沒有減退…

突然,一陣熱風在耳邊吹起,穆抬起頭四週張望--

『這裡…!』

苦笑著,經過多年修練,難道他還未能控制好自己的瞬間轉移能力嗎?

這裡是--印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