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好些了嗎？』

『吃過藥睡了一覺，舒坦多了。』

諸葛亮抵達天蕩城第二天一早，就去了趙雲的房間探望。趙雲臉色沒昨晚那麼蒼白，但依然虛弱。見諸葛亮前來，並沒有下床，只是靠著床頭的坐在床上。

『你傷成這個樣子，還對我說「舒坦」？我問過軍醫了，你暫時不適宜上陣，需要好好調理好身子才行。』
如果問趙雲的話倒不如直接問軍醫，趙雲總是不太愛惜自己的身子，才會這麼瘦弱。
『現在你受傷了，人手的調派得再作安排才行。』

『…抱歉，讓你操心了。』
趙雲歉疚地說道，畢竟因為他而打亂了諸葛亮的計劃。

『不打緊，只是調配上的問題而已。我本來想讓你守天蕩，張飛及馬超則前去取定軍山。但現在你受傷了，我就改變主意，要跟我一起來的魏延跟張飛上前，馬超代替你留守在這裡，防備曹軍。』
諸葛亮頓了頓，又接著說道︰
『本來我是想讓魏延跟你一起守在這，但馬超卻犯了軍紀，出了亂子。雖然他是殺了曹洪，但始終功不能抵過，如立即給他如此重任，我怕以後軍威難立，難以服眾，所以唯有委屈一下他了。』

『孔明，其實這件事…』

諸葛亮知道趙雲想替馬超說好話，卻立即打斷了他的話，說道︰
『其實，你是很關心他的吧？』

趙雲垂下頭，不說話。

『告訴你吧，子龍，昨晚孟起他跟我說他很內疚，說願意受罰……所以，我降了他一級，改派他守城，都是表面上該做的。孟起是明白事理的人，他也很樂意接受了。』
諸葛亮坐在床沿，沉實的聲音對趙雲說︰
『所以，你知道嗎？他很內疚。不但是因為你為他擋了一箭，也因為之前他誤會了你。只是你，為什麼要讓他一直誤會下去？既然是關心他，何必隱瞞？這樣做你們兩方面都不好受，到最後誤會只會越來越深，到無可挽救的地步，到時你後悔都莫及了。』

趙雲不說話，諸葛亮就知道，但諸葛亮只希望趙雲不會做一些令他後悔一輩子的事。若不是發生了這意外，他們之間的誤會一直加深，他也不會了解到原來他們之間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更發覺他們之間的感情，已經超越了一般人能夠理解的．．．

也許是自己猜錯，但諸葛亮總覺得他們之間的情並不簡單．．．

『在葭萌關的事情我告訴了他…』

趙雲就想到了，不然馬超昨晚不會知道他們之間的只是「一場誤會」。但很奇怪，趙雲並沒有怪責諸葛亮。一直為著馬超誤會自己而暗自難過，諸葛亮可算是幫他做了一件他一直不能下定決心做的事情．．．

『你知道嗎？這次你太衝動了，你為了他而受傷，比他自己受傷更令他痛啊。』
說著，扶著趙雲躺下去，叮囑他要好好休息。
『放心吧，這裡有孟起在，你就安心休養……至於孟起…，我想如果讓他選，他寧願不去定軍山也要留在這當守將，所以你就也不用擔心他了。』

『啊？什麼？』
趙雲聽不明白，以馬超的性格和身份，怎會放過立功的機會？

諸葛亮笑了笑，說道︰
『你會明白的，先休息吧。』

諸葛亮離開趙雲的房間後，又走了去找馬超，跟他商量他剛剛才作的決定。但他認為馬超是會樂意接受，所以剛剛跟趙雲是這麼說的。

『我這樣安排，你不會反對吧？』
諸葛亮問道。

『一切聽從軍師吩咐就是了。』
馬超也如諸葛亮所料，安然接受了。

『孟起啊，你該怎樣報答我呢？』
諸葛亮帶著謎樣的笑容對馬超說道。

『嗯？什麼報答你？你嫌罰得我少就再降我一級好了。』
什麼報答？莫明其妙。

『我安排你在這裡跟趙雲相處，你就不識感恩圖報？』
說處罰馬超也是，說要成全馬超也可以，真是鬼是他，神也是他！
『其實，我想跟你借一個人用。』

此人正是龐德，諸葛亮知此人武藝高強，要他協助張飛和魏延，諸葛亮就更有信心可以奪得定軍山這軍事要地了。

■

諸葛亮和張飛等人離開後，經過數天的休息調理，趙雲的身體已漸見有起色。

『這些湯補血用的，快趁熱喝吧。』

馬超每天做完正經事都會跑過來趙雲的房間照顧著，其他人看來也是理所當然的，心想，趙雲是為了他才受傷，他為他送送藥也是應份做的。

『…其實送藥這種事叫下人做就行了，不用麻煩孟起啊。』
趙雲卻不這麼想，馬超身為一軍之將，怎可以做這種有失身份的事？

馬超卻只是笑了笑，把藥遞到趙雲面前。知道趙雲怕苦，每次還帶些甜果給趙雲吃。他記得上一次他會這樣用心照顧一個人的時候正是他照顧藍蓮的時候，似乎只要對方是趙雲這個人，馬超的心就會失去一個平衡點，做出一些連自己也感到意外的事情。

例如說，馬超從不知道自己可以對一個人這麼細心的。

『天天斃在這太悶了吧？對你的身體也不好，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對藍蓮如此，對趙雲也是如此。雖然趙雲依然對馬超不怎麼熱情，但趙雲已經沒再冷言冷語對待，望著馬超的眼神也柔和了下來。

他們沒有走遠，只是去了附近的湖邊變晃著。這個湖說大不是很大，但望過去也甚為令人心曠神怡。水從兩個大概二、三公尺的瀑布流下來，打出嘩啦嘩啦的聲音，與在戲水的鳥兒合唱著似的。水並不深，湖中游泳中的小魚兒，和在湖底的小石子都清澈可見。

趙雲到了城中這麼久，一直關在府中休養身體，並不知道天蕩山有這邊美景。天蕩山本來就是一個鄉村城鎮，城中百餘住戶大部份都以農業為生，自給自足，生活簡朴，到處都很寧靜的。

『這裡不錯吧？又距離咱們家那麼近，我下班後就陪你來吧。老關在府中雖然好，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這麼舒服的環境，對你的身體有幫助呢！』
前天馬岱告訴他有這麼一個地方之後，他就想每天回府後都跟趙雲來這裡。

天蕩是一個小城池，城中只有一座官府，馬超和趙雲同住在裡面。

趙雲聽著，心裡十分高興，馬超每天都要做很多事，怎能要他每天回來後就陪自己呢？趙雲發覺馬超沒有變過，不管自己的反應是如何，馬超對自己還是那麼關心。

雖然誤會冰釋了，但趙雲最初是沒信心可以跟馬超回復以往藍蓮與他的關係，要不是馬超不計前嫌的主動親近，他們大概還僵著呢。經過三年，他又經歷過這麼多，馬超仍然是那個三年前他認識的馬超．．．他開朗、樂觀、愛說話。

相比之下，自己身邊也發生過很多事，心，早就死了．．．

『有遇到什麼困難嗎？』
趙雲改變話題，問道。

『這個嘛，城牆日久失修，已經在維修了。但若真有魏軍來犯，就不能守城，得出外應戰。所以你放心吧，我們軍狀態一直不錯，他們要來的話就殺到他們片甲不留！』
馬超笑說著，像是很期待魏軍來襲的樣子．．．

看著馬超那有精神的樣子，趙雲總是忍不住心中的笑意。不能否認真實的感覺，但跟馬超走在一起的時候，只要他在自己身邊，他就很安心。這種感覺自三年前就有過，現在失而復得，趙雲更覺得應該要珍惜。但每次想踏出這一步，痛苦的經歷就會一瞬間閃過趙雲腦海中，警惕著自己．．．

難道自己已經忘記了當初是為了什麼而不願與任何人親近？

與馬超分別前一直未告之真相，不就是因為想與他保持距離嗎？馬超是可信，但趙雲以前相信過的人都一一出賣他，傷害他，他還有心力去跟任何人建立關係嗎？

若付出就是要有被傷害的預備，他就不要付出，也不要接受別人的關心。

沒有付出過，就不會傷心。沒有接受過，就不用償還。

『你冷嗎？』
見趙雲雙手交叉抱著雙臂磨蹭著，趙雲身體也才剛復原，接近黃昏時分天氣也開始轉涼了，他才不會讓趙雲才剛復原的身子再染病呢！於是脫下外衣，遞給趙雲要他穿上。
『穿上它吧，風有點大，別著涼了。』

『…不用了，我不冷，孟起你自己穿回吧。』
趙雲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馬超，縱使他冷得在發抖了．．．

『你還說不冷，看你都在抖了，身體還那麼虛弱逞什麼強？快穿上吧。』
說完，就把外衣披在趙雲的肩膀上．．．

『真的不用了。』

趙雲堅持不要，反手一甩，馬超並未留意，趙雲看似輕力的一甩就把外衣甩了出去，加上風力，外衣就這樣漂到湖中央。

馬超看著自己的外衣在湖中漂浮，心裡並不好受。那件衣服只是用普通布料造，不值很多錢，但它卻包含了馬超對趙雲的關心，卻被趙雲無情地丟掉．．．

『…抱歉……我…賠給你吧。』
看見馬超難過的表情，趙雲想這件衣服大概值不少錢，或者是馬超很喜歡的吧？

『沒關係，粗布衣罷了。』
馬超卻帶微笑對趙雲這樣說，他知道趙雲大概不會明白他的想法．．．糟塌了的並不是那件衣服，而是馬超的心．．．

『這樣不好…我賠給你吧。』
那件衣服始終是因為他才丟了進去，他應該賠償的吧。

『……你賠不了我的……。還是算了吧。』
笑說道，轉過身子，走到馬匹旁邊一躍而上。
『回去吧，你出來時穿得太單薄了，再待下去你又會弄病身子吶。』

趙雲應了馬超一聲，也躍上馬背，臨離開前回過頭望著仍在湖中央漂浮著的衣服。想著馬超剛剛說的話，他了解了。這世間上有一種東西是怎樣都賠不了的，因為那是一直不能以數字來量度價值的東西．．．

也正因為這樣，趙雲更加不可能接受．．．

望著馬超的背影，明知道馬超對自己的關心，他還是不能接受。心裡不想拒絕，卻每次總是有一把聲音在警惕著自己。難道那麼快就忘記了？他對自己說過，他不要再受傷害了。趙雲知道這是自私的行為，但他已再無心力去對任何人付出信任。因為他的心，已經千蒼百孔了．．．

也許是無力再令其復原，也許復原了也只會更小心保護，因為受過傷害的心並沒有因為經歷過而增加了免疫力，反而是越見脆弱。

但已知道如何預防，防止再受傷害．．．

馬超和趙雲二人就這樣一前一後，路上並沒有交談，各自帶著不同的思緒，一直這樣靜靜的騎著馬回到府中。

沿路上夕陽雖美，但二人都無心欣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