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還有子龍哥哥，你們回來就好了，咱們還想出去找你們呢！』
馬岱見馬超和趙雲二人不在府中，晚膳時都未見回來，正在擔心呢！

『你緊張什麼？我就陪子龍到那個湖走走罷了。』
馬岱大驚小怪，什麼事都可以緊張一整天的。

『是嗎？是我告訴兄長的呢！子龍哥哥喜歡嗎？』
馬岱以為馬超不會有興趣，但竟然他會陪趙雲去，也突然得意起來。

『真的是一個好地方，我有空都再想去走走呢。』

馬超看著趙雲面上溫柔的笑容，就搞不懂為什麼擁有這種溫柔又親切的笑容同時，也有著一種不讓人親近的冰冷。是因為趙雲的本性使然，還是另有內情？記得張飛說過趙雲平易近人，很多人都會關照他。那為什麼他偏偏就不接受自己的關心呢？

我的關心就不是關心嗎？馬超納悶，難道他就那麼「特別」嗎？？

馬超就留意到，趙雲就只對自己冷淡。雖然誤會冰釋了以後，趙雲的態度是改變了很多。至少，他們可以像以前一樣聊天，像以前一樣要好。

（但是……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又說不出來……！）

『兄長啊！你發什麼愣，再不吃，飯都涼了。』
馬岱見馬超攪動著雙筷發愣，很少見他會這樣，幹了一整天活晚上回來，晚飯時間都是狼吞虎嚥的。怎麼今天他怪怪的？
『那麼，這雞腿我不客氣啦！』

馬超用筷子一敲，令馬岱已夾起了的雞腿掉回碟上。

『臭小子，雞腿輪到你來吃嗎？』
馬超正要把雞腿夾到自己碗中，望向正在夾菜的趙雲，就把雞腿放到趙雲飯碗中。
『子龍剛病好，需要吸收多些營養，雞腿給他！』

馬岱看著雞腿放在趙雲的那碗白飯上，別說其他，單是趙雲救他兄長有恩，他就不該出聲了。但放到嘴邊的東西這樣被拿走，馬岱真不甘心！

趙雲看著馬岱嘟起小嘴的臉，輕笑了出來，把另外一隻雞腿夾給馬岱。
『別忘雞有兩條腿，這隻給你吧，別氣了。』

馬超見趙雲夾食物給馬岱也不給自己，心裡竟有些妒忌起來。
『喂！你們都吃雞腿，我吃什麼？』

『哈哈！兄長別氣，雞屁股留給你！』
馬岱有雞腿吃，樂透了，把馬超最討厭的雞屁股放到馬超碗中。

馬超本來氣極，就要向馬岱發作，把那雞屁股往他的嘴裡塞，但看見趙雲也樂得嘻嘻哈哈的笑著，馬超的心情都好起來了。但還是把雞屁股丟到馬岱的臉上，馬岱一臉不爽，趙雲卻開心的笑著，馬超見錯也恨不得再丟一只雞屁股到馬岱臉上呢。

趙雲看著眼前這對活寶，好生羨慕。心想，如果他的哥哥還活著，大概也會跟他一起很快樂的吧？

『…子龍？』
趙雲想得太入神了，都沒留意馬超在叫他。
『怎麼了？愣愣的。』

『沒事…。』
趙雲微笑的搖了搖頭，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還想什麼呢？

『子龍哥哥快吃吧，不然雞腿兄長會拿去的！』
換句話，馬超經常跟馬岱搶吃的。

『臭小子，有得你吃你就吃！那麼多話幹嗎？』

『怎麼又拍人家的頭？變笨了怎麼辦？』

『你本來就笨！』

趙雲看著眼前的人，一點都不像是家庭經歷過巨變的兩兄弟。也許是因為二人相依為命、也也許是他們的樂觀開朗性格使然，但他知道，他很久都沒試過那麼安靜舒適的吃一頓溫暖的飯了，感覺令他十分懷念．．．

這是自己渴望的吧？但他失去過，無力再承受失去的痛苦了．．．

■

『兄長？怎麼還未睡？』
馬岱沐浴出來後，看見馬超的房間還亮著，便走進來看看。
『兄長平時很早睡的啊，今天不累嗎？』

『我在想些事情…』
馬超在想著趙雲的事情，睡不著。

『想什麼，我可以幫忙嗎？』
馬岱坐了在馬超身邊問著，他總希望跟馬超分懮的。

『你覺得子龍怎樣？』
馬超直接的問，就是想知道在馬岱眼中趙雲是一個怎樣的人，趙雲對自己以外的人是怎樣的，看看跟自己認知的是不是真的有分別．．．

『怎麼突然問起呢？我覺得子龍哥啊……好人啊！』

『…具體一些！例如……會不會覺得他好難親近？或者…不喜歡人家關心？』
馬岱答得不好，馬超再詳細的問。

『哪會呢？大家都知道趙將軍平易近人，待人親切，我都聽大家這樣說的啊。相處下來，也覺得大家講的不假。就說今早，我在使槍，他看見我在練也走過來指點我，剛剛又給我雞腿。兄長你都沒那麼關心我哪！看見我耍得差就笑我，雞腿又不給我吃！』

『……你竟敢給我雞屁股我都沒教訓你，你現在來教訓我？沒你的事！快滾去睡！』

把馬岱打發了出去後，馬超的思緒又回去馬岱未進來之前．．．

每個人都說趙雲待人親切，怎麼只有自己覺得他對人冷淡？或者說，趙雲只對自己冷淡，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馬超有種無語問蒼天的感覺，他又做錯了什麼嗎？

其實說趙雲完全不接受自己的關心也不盡然，就剛才，至少他要了他給他的雞腿。這段日子他為他送藥端粥，吹寒問暖，照顧他無微不至。雖然趙雲經常笑說不用他親自來了，因為以他王胄之後實在於禮不合。但馬超自是認為趙雲受之無愧，現在共侍一主，何有身份尊貴與否之分？更何況趙雲是為自己而受的傷，馬超照顧他都是應該做的。

趙雲自然是說不過馬超，但也從來沒有把馬超拒於門外，不讓他照顧自己。有時看他得到自己的關心，樣子還挺開心的，為何還是會拒絕自己？

每個人都不覺得趙雲冷，就只有自己這麼覺得，是自己的問題嗎？

似乎自己的關心到了某種程度了，趙雲就會開始抗拒．．．

望出窗外，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已經下著雨水，月光被烏雲蓋住看不見了。馬超嘆了口氣，他不否認從在西涼認識那天開始，他對趙雲的關切是比對任何人都強烈。所以他曾經對趙雲說，他對他有親人的感覺，儘管讓人聽了發笑，但那不是他隨口說的孩子話。

在不知不覺間，他對趙雲的感情已經超越了一般朋友間理解的關懷。雖然馬超暫時都不清楚這是什麼樣的感情，但他無法違背自己的意願，他要關心他想關心的人，也希望他接受自己的關心。就這麼簡單。

他不知道趙雲是怎麼回事，但他知道自己是不會不理趙雲的。

突然心中一熱，隨便拿一件外衣穿上，牽出愛馬一躍而上，向著那個湖的方向跑去。雖然下著大雨，但他還是想找它回來，再一次交到趙雲手中．．．

（那件衣服雖不是很名貴的東西……但…絕對不能輕易丟掉！！）

■

雨越下越大，馬超的馬並沒有因此慢下來，馬超只想儘快到達。

為什麼要那麼著緊？不就一件衣服而已？既不是用名貴布料製造，也不是什麼家傳寶物，更加不算是有什麼特別紀念價值的東西，不就一件衣服罷了。

但那衣服卻是包含著自己對趙雲的心，雖然被拒絕，但也不想就此放棄。

快要接近湖的時候，馬超從遠處看見一馬匹停在一顆樹底下。馬超拉好韁繩，把馬停下來，看真一點，竟然是趙雲愛騎的馬匹。

（怎麼會在這的？）

正要想出一個究竟來，馬超看見一人影在湖邊的瀑布下．．．

馬超很快就認得出那身影是屬於趙雲的，因為湖水並不深，水位只到趙雲胸部的位置，雖然月色因灰雲密佈而被遮掩了光芒，但在微光下馬超還判斷得出來。都這麼晚了，又下著大雨，跑到這裡來做什麼？怎麼就這麼不顧自己身體呢？

馬超正要走到湖中，趙雲就轉過身了。

四目相交，共對無言．．．

良久，二人都沒說話，趙雲靜靜的走向馬超站著的方向上岸。趙雲在水中難行，馬超見他似走得吃力，急著就跑入水中扶著他。

『你怎麼跑來了？水那麼冷，當心著涼啊！』
一入水中，馬超就感到一陣令人打顫的寒意。他自小在西涼長大，這種程度他還受得了，但趙雲身子單薄，又剛病癒，怎可以讓他糟塌？
『上岸再說，快！』

趙雲想開口問為什麼馬超會在這裡，但不知道是太冷嘴脣殭硬了動不了，還是心裡有種激動令他一時說不出話來，他只是靜靜的讓馬超強而有力的手臂環抱住自己，給自己溫暖與安心，扶著他帶他離開這冰冷的湖，把他帶回岸上．．．

回到岸上，馬超急不及待就要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披到趙雲身上。趙雲也知道他要做什麼，輕輕的按住了他的手，把他在湖中尋回的東西遞給馬超。

『…還給你。』

馬超望著趙雲水中那濕透了的衣服，正是自己要找回來的東西。馬超愣愣的接了過來，趙雲也不發一聲，轉身就要離開．．．

馬超立即捉住了趙雲的手臂，不讓他不作任何解釋就離開。
『為什麼？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得告訴我啊！』

趙雲沒有轉過身，背向著馬超，在嘩啦嘩啦的下雨聲之下，趙雲的聲線顯得特別小。
『……我說過會賠你的……你說不要，但我想…至少我應該尋回它還你。』

『我不明白，為什麼你不接受？』
馬超站到趙雲面前，使他面對著自己，把衣服塞到趙雲手裡，說道︰
『既然你都覺得這東西是值得珍惜，那就不要糟塌它，收了它吧！』

『我受不起，孟起你還是收回吧。』
趙雲沒有多作考慮，把馬超的手推回去。
『沒錯，別糟塌它。所以我現在要把它還給你……你給自己穿好，藏起來好，或者以後會給其他人也罷，總之你就收起它吧，我是不會要的。』

『為什麼？！』
馬超搞不懂趙雲，抓住他的肩膀，一定要追問到底。
『為什麼你不會要？為什麼不肯接受我？我有哪裡做不對，為什麼你就處處與我保持距離？究竟是怎麼回事啊？你說啊！』

『…你沒做錯…是我不能再相信任何人，我不要任何人走近我，我寧願孤獨一生也不要再被出賣！』
分不清臉上的是雨水還是淚水，趙雲顫抖著聲音說著。

趙雲脆弱的聲音令馬超有衝動想把他的身子一擁入懷，讓他顫抖的身體可以得到依靠。凝望著他懮愁的眼神，背後究竟藏著多少個令人心碎的故事？

『…子龍，我不會出賣你的。我是真心對你，我沒有一刻想過會背叛你的。』

馬超要踏前一步，趙雲卻後退數步，說道︰
『找一個懂得珍惜你的人吧……我……我不能！』

說完，跑向騎來的馬，一躍而上，然後漸漸消失在滂沱大雨中．．．

馬超聽完趙雲的說話，無法消化。愣愣的站在原地，望著在自己手中的衣服，趙雲要他好好珍惜它，但要他轉給別人手中，他寧願讓它在湖中爛掉也不要這樣。要是不不肯接受，他寧願一世把這份心留住，藏起來．．．

（除了子龍……我的心，只要他一個珍惜就踏實了。）

趙雲，在雨中策馬奔馳，他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兒，只想逃離馬超．．．越遠越好！只要不要再見到他，不再聽到他的聲音，他才可以控制自己．．．

突然拉住韁繩，停了下來。仰起頭，閉上雙目，讓滾熱的淚水流下來．．．

（這是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流淚……）

慢慢地張開眼睛，自己頭上的天空多久沒有藍天了？自己心中的那片天，為何總是灰灰的？為何天空下下來的雨是那麼冷？這是自己的天空嗎？

－－這是一片永遠不會跟任何天空相連的天空。

雨水將趙雲的身體淋得濕透了，心也是一樣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