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得漢中後幾天，把魏延及龐德等三分一兵馬暫時留守在漢中，其餘的全部啟程回去成都。

馬超騎著愛馬，目無表情的上路，沿路的景色非常美麗，但他卻沒有心情去欣賞。這次大捷而回，大家都高高興興的回家，可是週圍的氣氛卻似乎跟馬超完全沒關係．．．

趙雲在後面，就跟在劉備的馬車旁邊。自從那天起，他們沒再說過一句話。他們都似乎很有默契地避開對方不見面，現在想起來，都是怪自己，做了一件大蠢事。如果那天不說那些話，不去想表白的話，他們起碼還可以維持原本的關係，現在也就還可以有說有笑的交談。

早就知道後果可能會是這樣，但沒想到體會到的時候會是如此令他難受。

『兄長，你沒事吧？』
身為他身邊唯一親人的馬岱，當然也發覺到馬超最近的異樣了。
『最近你都很沒精神，生病了嗎？』

馬超勉強擠出一個苦笑，搖了搖頭。

『那是不是有什麼煩惱？是因為沒報到仇的事嗎？』

馬超又搖頭。
『我沒事，放心吧。』

馬岱皺了皺眉，馬超叫他放心，但馬超憔悴的面容叫他如何放心呢？只是他深知馬超的性格，他要是不想說的事，就是再逼也只會惹他生氣。不得已，馬岱也不再追問了。


■

回到成都，少不了接二連三的酒宴。

張飛的笑聲依舊是最響亮的，但喝酒喝得最瘋的卻是馬超。不管是誰，別人敬他一杯，他就回敬一壺。眾人都不以為意，單純以為馬超是太高興了，才酒興大發，就連張飛也對馬超的酒量讚不絕口。



『孟起似乎喝太多了吧？』

諸葛亮和趙雲依舊是酒宴中最文靜的一類。似乎眾人都有了共識，知道這二人從不嗜酒，酒量也淺得很，也不想每次都去灌醉他們了。只要張飛那傢伙不走近他們，二人都可以同坐在席上，靜靜的看著宴會上的熱鬧。

『你不去勸勸他嗎？』
見趙雲沒意思回答，諸葛亮繼續「自言自語」。
『在決定回成都之前那天，孟起跟我要求想留守在漢中…你知道為什麼嗎？』

諸葛亮明知故問，趙雲沒理由不知道的。趙雲也一樣鬱悶，他那天確確實實的傷害了馬超的心。就算他們只是朋友，對他說一句「感謝」也是應該的，因為他為了自己，寧願放棄可以報仇雪恨的大好機會。不管他需不需要馬超的救援，他的這份心意也不應該換來自己的冷淡對待。

當時，唯一支持自己這麼做的藉口就是他要對馬超決絕。這麼一來馬超可以對自己死心，自己也不用再胡思亂想了。但現實告訴他，這並不是想象般簡單。

馬超方面怎樣想趙雲不知道，但趙雲卻沒法輕易放下．．．

『你怎麼了？還沒想清楚？』
諸葛亮也替他們著急了，明明大家心裡都有對方，卻因為一方太固執而不能在一起．．．

趙雲依舊沒有回答諸葛亮的問題。他心裡有很多疑問和顧慮，在無法預知的未來下，他不敢踏前一步。他知道自己是很固執，但也許從未擁有過的話，到要失去的時候可能會沒那麼痛苦。既然早晚都預知到自己將會失去眼前的幸福，哪又何必要去擁有？他已經受夠這種痛苦了．．．

諸葛亮那天的說話雖然很動聽，也很吸引。但就算心有不甘，他也已經無力﹑也沒勇氣去承受了．．．

『其實你現在的生存方式及性格都不是你自己的選擇吧？你只要做回自己就行了。』
諸葛亮不厭其煩地解釋著。

只見趙雲輕輕扯起一抹落寞的笑意，說道︰
『我知道…我也有這個自覺了……可是過去發生過的事始終是抹不掉的…』

『…過去……？發生過什麼嗎…？』
諸葛亮知道，他並不完全了解趙雲．．．

『「過去就讓它過去」這些說話，對過去沒有痛苦經歷的人來說永遠都沒有難度…』
趙雲苦笑著，根本沒有真正了解他的過去帶給他的痛苦！

諸葛亮正想問下去，張飛就在這個時候醉昏昏的走了過來。

『喂！大家都在喝酒，怎能少了你們的份兒？！』
說完，兩手已經把杯子遞到諸葛亮及趙雲勉強。

談話被打斷了，諸葛亮當然不高興。但也沒說什麼，就要接過杯子乾了裡面的酒，趙雲卻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起來，連諸葛亮的杯子一同接過來。左手那杯喝完了再喝另外一杯。

眾人見趙雲少有的這樣主動乾酒，也即時興奮得大拍手掌來。

『好！這才是男子漢大丈夫！來！我這壺給你！』
張飛見趙雲少有的豪爽，當然不放過機會了。

趙雲也真不客氣的就接過了張飛那酒壺，毫不猶疑就拿起酒壺灌。

這一幕，全看在馬超眼裡．．．

■



微微睜開眼睛，自己房間天花板的影象朦朦朧朧的映入眼中。

『你醒了嗎？』

半合著眼的望向聲音的來源，好熟識的聲音，好熟識的臉孔。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楚用這般溫柔及關切的語調問候著自己的男人，就是馬超。

『孟起…？』
怎麼馬超會在這兒？他記得他是喝醉了．．．之後發生什麼事呢？為什麼馬超會在自己房間裡？

不理會趙雲充滿疑問的表情，馬超說道︰
『真是的…不會喝就別喝嘛！這麼烈的舊對酒量淺的人可是有害的，而且你傷勢才剛剛愈合，軍醫就說過避免喝太多酒的，你偏偏不聽……人家沒有硬灌你就竟然自己灌自己，你不顧自己身體也考慮一下其他人啊。還要麻煩別人送你回來…每次都是這樣……不會喝就別扮豪爽了……』

馬超連珠發炮的說過不停，似是故意不給機會趙雲對他作任何發問。趙雲當然知道自己酒淺，在任何場合都不該喝酒。但見馬超滿臉愁容的不斷喝酒，也突然想學馬超那樣用酒精麻醉自己．．．

『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當趙雲回過神時，馬超已經丟下這句話，轉身舉步要離開了．．．

『等等！孟起！』
趙雲及時喊停了他，他什麼都還沒有說過呢．．．
『…你怎麼…怎麼會在這…？』

馬超停了下來，他就知道他逃避不了這個問題。背對著趙雲，緩緩地說道︰
『…無可奈何…我丟不下你啊…』

三年前，他們在西涼初遇的時候，馬超也說過同樣的說話，抱著同樣的心情。但到了今天，他們的關係卻依然沒有改變．．．在某程度上，對馬超來說甚至可以說是疏遠了。

『…孟起…我…』

『你什麼都不用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是……可是我還是不能忘記你…！』
顫抖著的聲音，聽得出馬超極力在掩飾他內心的激動．．．
『……我不是想你同情我，只是……給我一些時間吧…。』

『…孟起……我…』

『是我一廂情願而已…你根本不用負任何責任……』
沒錯．．．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去付出感情，怎能任性的要求回報？
『…你好好休息吧…。』

『等等…孟起！』

馬超不理趙雲的叫喚，只低著頭，加快腳步的走向房門口。他只想儘快離開這裡，不讓趙雲對自己說任何說話，是不希望再給他的說話傷害了。

（孟起…？怎麼不讓我說話？）
下意識的想下床追上去，可是因為頭痛以致雙腳一軟，就撞倒了放在旁邊的椅子跌倒在地上。
『啊！』

聽見撞擊聲及趙雲的叫聲，馬超立即回頭望過去，見趙雲跌到在地上，二話不說就飛步上前。小心的扶起了他，讓他坐在床上。
『好好的躺著休息吧，頭很痛吧？』

馬超細心的問候，溫柔的照顧，觸動了趙雲內心深處的冰塊似的，使得那因馬超而漸漸簿弱下來的防線進一步融化。雖然自己的狠心決絕已成事實，但馬超卻還是放不下。這跟自己不是一樣嗎？口裡說希望馬超可以放手，卻表裡不一，自己也一樣不希望對馬超放手．．．

諸葛亮的說話在趙雲腦中響起，他要勇敢些面對及接受。雖然過去的經歷告訴他無論他把幸福捉得多緊，終有一天他還是會失去一切。可是現在在他眼前的人，值得他睹一把，因為是他令自己再有捉緊的勇氣。

『……你…還是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了。』
見趙雲好像因為酒精而頭痛的樣子，馬超也不再打擾趙雲休息了。

（鼓起勇氣…自己不也是不希望放手的嗎？）

『孟起！別走…』
像害怕失去馬超一樣，趙雲雙手緊緊的扣住馬超的手臂．．．

『子龍？！』
馬超著實被趙雲的舉動嚇了一跳，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趙雲抬起頭，碰見馬超錯愕的神情，就發覺自己是多麼的幼稚！就算他真的不想放手，也不用現在就這樣捉緊馬超吧？都這麼晚了，馬超回去睡覺也是理所當然的啊！

『對不起…』
立即放了手，真是難堪極了．．．

馬超不知道趙雲是怎麼了，但剛剛他的說話吸引力實在太大，令他也真有想留在這裡的念頭。不是嗎？從開始就不想離開趙雲，一步也不想離開的看著他。可是，剛剛趙雲說的話是真心的嗎？馬超沒有忘記趙雲現在是要醉意的，雖說酒醉也有三分醒，但他已經斷然拒絕過他的感情．．．



「喜歡」這句話，他還可以再說一次嗎？？


『我…可以留在這裡嗎？』
在思考出一個結論之前，馬超的說話已經衝口而出了．．．


（什麼？）


這是趙雲的第一個反應。這麼晚了，他要留在這裡，他要睡在這裡嗎？還是要他坐在椅子上算了？但這樣會不會太無情？？想到這裡，趙雲才發覺他在考慮的並不是留與不留馬超的問題，而是他留在這要給他地方睡．．．

有了這些想法，趙雲暫把所有顧慮都拋在腦後，誠實地點了點頭。

見趙雲羞怯的點了頭，馬超喜出望外，也難以掩飾心中的驚喜，面上馬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謝謝你，子龍。』

趙雲見馬超因為自己而展露幸福的笑顏，也發自心底的微笑。原來自己對馬超的影響力真的那麼大，一句說話令他傷心難過，轉過頭另一句說話卻可以令他從絕望中解脫。馬超是真心的喜歡著自己，這還用懷疑嗎？

『…左邊那個櫃子裡有枕頭，你去拿吧。』
邊說，邊把身體向著牆壁移動，把半邊床位空出來讓給馬超。
（…是自己先開口留他的，總不能要他坐著睡吧？冷病了怎麼辦？）


（什麼？？）


這是馬超的第一個反應。他的確是想留在趙雲身邊陪著他，但他沒有想過要跟趙雲睡在一起啊．．．想到這裡，馬超才猛然醒覺，在這種時間說要留在別人的房間，不就代表著想跟對方大被同眠嗎？

可是趙雲答應了。雖然他沒有要求跟趙雲共渡良宵，但現在趙雲答應了，那不就表示趙雲認同了他可以跟他發展戀人關係嗎？這是美麗的誤會嗎？

馬超幾乎聽見自己的心在砰然亂跳，他一邊想著這個問題，一邊走向趙雲剛剛指向的櫃子取出枕頭。馬超雖然完全沒有準備，但也因為喜歡著趙雲的關係，想抱他的心情也是無可厚非。只是，為什麼趙雲會突然改變主意呢？回來成都之前還對自己那麼決絕呢．．．

拿了枕頭，馬超轉過身，見趙雲已經蓋好被子躺在床上，打了一個舒服的呵欠，似乎已隨時準備入睡。




（……真笨！想太多了…！）


馬超把枕頭放在趙雲枕頭的旁邊，坐在床沿，把鞋子脫下來後，再把掛在床頭兩邊的廉補拉下來，令外面的光線瞬間變得微弱。趙雲睡意更濃了．．．

馬超低下頭，看見趙雲快要合上的眼睛，也不打算多問了。靜靜的拉起被子躺了下來。


（子龍…，你究竟在想著什麼？你這樣子叫我怎樣忘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