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反則

第三回

  一直以來,諸葛亮對趙雲的感覺就不是很清晰。無可否認的是諸葛亮很重視趙雲這個朋友,幾乎可以說是特別重視,只要是關於趙雲的他都會特別留意。其他人沒有留意過,但諸葛亮自己清楚,趙雲對於自己來說是特別的。


  是一個很特別的朋友,就此而已。


  但自從那晚之後,自從那天跟他說清楚以後,諸葛亮覺得有重新考慮的必要。二人之間似乎比朋友多一點,說到情人,又似乎欠了些什麼,未到那個層次。

  雖不是情人的關係,但卻已經發生了親密關係,而且是在單方面的情況下進行,這使諸葛亮感到無限的內疚與自責。難道那小小的酒精就可以把自己的人格摧毀?難道自己就那麼渴望去碰人家的身體?

  『不是這樣的。』若他要抱女人,只要他願意開口說一句話,多少姑娘排著隊想嫁入丞相府!只是自己一向沒有興趣,也沒有心儀的對象,單純的身體結合也不是諸葛亮所求的,所以他對趙雲那晚做的事不可能是因為單純的肉體渴求。

  或許自己心底也不希望是這樣吧?

  但諸葛亮知道自己已經再沒有資格要求什麼了,做了那麼過份的事,他已經完完全全被趙雲討厭了,連自己都討厭自己!

  已經有一個月沒有和趙雲講話了。

  『二哥!』

  諸葛亮回過神來,轉身望向聲音的來源,是一個相貌端正的男人,正是諸葛亮的弟弟,蜀的長水校尉,諸葛均。

  『你要的書我拿來了,你看看有沒有錯吧?』諸葛均把書放在桌上,坐了下來,等諸葛亮點收書本。『二哥最近身體有恙嗎?』

  『怎麼這麼問?』諸葛亮一邊翻看書本,一邊問道。

  『二哥最近老是心不在焉,神遊太玄似的,如果不是身體有恙,那就是有什麼煩惱吧?』諸葛均說得頭頭是道。

  『………』被說中了,但仍然故作無事。

  『二哥也有事想不通的嗎?』

  『我的事你少管,你自己的事解決了嗎?』

  『嗯?什麼事?』

  『別裝傻,你最近和習將軍的女兒太接近了吧?』

  『二哥知道了?!』諸葛均驚得站了起來。

  『我耳聽八方。』其實是不知從哪裡聽回來的八卦。『習將軍的女兒沒有什麼不好,但人家已經有婚約在身,你就不應該去破壞人家的婚事。你這樣怎麼向習將軍交代?』諸葛亮耐心地教訓著弟弟。

  『我和欣婷才是被破壞的一對,欣婷根本不喜歡那個滿身銅臭的男人,是習將軍胡亂就把女兒許給人家,也不管欣婷喜不喜歡……我和欣婷早就認識了,而且…我們也很喜歡對方……』諸葛均這樣解釋著,也急起來了。

  竟然已經私訂終身,但想起自己做過的,諸葛亮頓覺得自己沒有立場去教訓弟弟。

  『那你想怎麼做?』諸葛亮坐了下來,問弟弟。

  『……我不知道…但就是拼了我的命,我不可以讓欣婷嫁給那個男人!』諸葛均眼中的堅決,明顯把欣婷都看得比任何東西重要。

  望著弟弟堅定的眼神,那種不惜一切的語氣,諸葛亮有一個疑問︰『你真的那麼喜歡她?』

  『是!』答案是肯定的。

  『為什麼可以那麼肯定?』為什麼可以用那麼堅定神情說出來?跟已經許了婚的女人談戀愛是幾乎不可能有結果的,為什麼還可以那麼堅定不移?

  只見諸葛均面帶著幸福的笑容,傻傻的笑著。

  『我沒有想過啊,不過她對我來說是最重要,也是最特別的。既然是喜歡她,那我就認命,就算她已經許了給其他人,我還是會去愛她……因為這片土地上只有一個她啊!我才不會因為她已經有了婚約而跑去愛其他人!』


  重要的人...特別的人...對諸葛亮來說,不就是趙雲嗎?


  『如果她愛的是別人,我就認命算了,但我們明明是相愛的,為什麼要硬生生被分開?』諸葛均帶點哀求的眼神望著諸葛亮,知道以諸葛亮在蜀國的地位,只要他願意出來說話,一定可以解決的。


  但對趙雲來說,諸葛亮算是什麼?那晚的事發生過以後,他們連朋友都說不上了,還談得上什麼關係?


  『二哥?你有沒有聽我說?』諸葛均拉了拉諸葛亮的衣角。

  『…嗯?』自己究竟是在想弟弟的事還是自己的事?自己都混亂了。

  『二哥,你可以幫我嗎?只要你肯出面,兩方面都好交代啊!』

  『無論習將軍把女兒許給那個男人的理由是什麼,那已經是事實。不管你和她是不是真心相愛,婚約已經訂了,這也是事實。你和她私訂終身在先,強搶人家的未過門的娘子在後,怎麼說都是你不對,你要我怎麼幫你?』諸葛亮嚴厲地說著,不講人情,只講道理,一點都沒有同情弟弟和情人的情況。

  『夠了--!!連二哥都這樣說我!所有人都要分開我們!!』

  『均!』

  『二哥沒有真正愛過,你又怎會知道那種死去活來的感覺!你根本不知道!』

  『………。』

  『算了……我會用自己的方法的……以後都不要你幫啦!』諸葛均說完,氣衝衝的轉身跑了出去。

  諸葛亮望著弟弟背影離去,為什麼剛剛他要對弟弟那麼嚴厲呢?弟弟做的事雖然法理不合,但其情可憫,當哥哥的可以袖手旁觀嗎?自己一向都不是一個拘謹於禮節的人,為何剛剛要故意這樣對弟弟說呢?

  剛剛是在罵弟弟?還是罵自己?

  但自己的錯怎麼能夠和弟弟的相比?更何況對方是趙雲?!

  諸葛亮知道,他可是沒有經趙雲同意而侵犯了他的身體啊!是自己不對在先,有資格做什麼?失去了做他朋友的資格,他失去了趙雲了。

  『我失去了子龍……』很奇怪的想法,但當他看見趙雲和法正之間的親密表現時,這個念頭就會在他腦中冒出。不能否認的是,很討厭他們在一起的畫面,從以前開始就不喜歡看見法正貼在趙雲身邊。

  更重要的是,趙雲再沒有跟他說半句話。

  (被討厭了……)


  說不出的難受,現在才發覺的自己的心情嗎?不想承認,也得承認,他對趙雲不只對朋友那麼簡單。那晚的事不是酒精的作用,那是對趙雲藏在心底的那份細微感情所驅使自己去觸碰他的身體。


  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那麼遲鈍的人。

  ■

  『子龍,我可以和你講幾句嗎?』

  第二天,諸葛亮在會議後叫停了趙雲。他不能再錯下去,趁事情還未到無可挽救的地步之前,諸葛亮一定要跟趙雲講清楚。趙雲說他不介意,但他卻不能不介意,那晚發生的事他是無意,但卻是有心的。

  就算趙雲不會接受,會一直被他討厭,內心的說話卻不能不對他坦白。

  『丞相有何要事?』趙雲揖道,清楚道出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趙雲就是這樣對自己行禮,怎麼要故意做得這麼陌生?一個月沒有講話會做成這麼大的隔膜嗎?一個月就可以把他們疏離?

  諸葛亮一言不發,轉身向著門行去,慢慢的關上議事廳的門。面對著門,背對著趙雲,諸葛亮不自覺的把手中的白羽扇握得更緊。為什麼心跳那麼快、那麼亂?一向口齒伶俐的自己不是已經想好了該對他說些什麼了嗎?為什麼還是有前所未有的緊張?


  (啊……原來子龍在我心目中已經變得那麼重要…。)


  慢慢地轉過身子,對趙雲困惑的神情沒有感到意外,他慢慢走近趙雲。趙雲卻只低著頭,後退了幾步直至腳跟碰到柱子。

  『你怕我嗎?』諸葛亮平靜地問道。

  『………』趙雲只是不答話。

  『為什麼一直在避我?』

  『………』趙雲故意望住地面,避開諸葛亮炙熱的視線。

  『為什麼不望我?』諸葛亮難掩傷心的神色,沒想到趙雲會連望都不想望他。『那晚的事,是我錯了。你告訴我,要我怎樣做才可以原諒我?』

  『……我說過我不介意,丞相就別再提了。』趙雲仍然面對著地面。

  『可是我不能不介意啊!』諸葛亮顯得有點激動了,『那晚的事不能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我無法忘記,也無法原諒自己傷害了你。你不要這樣對我啊,子龍。』

  諸葛亮輕捉住趙雲的肩膀,使趙雲不得不抬起頭迎上諸葛亮難過的眼神。

  『丞相…』為什麼諸葛亮要難過?趙雲只能眼定定的望著眼前的男人。

  『你讓我補償你吧,子龍。』

  諸葛亮那雙哀求的眼睛幾乎要融化趙雲的心,但不可能要諸葛亮補償。為什麼要人家補償自己?他醉了,他不知道,但自己當時沒有醉,卻沒有全力反抗,令諸葛亮現在那麼困擾,趙雲難辭其疚。

  趙雲清楚,是他不抗拒讓一個男人抱自己,根本不可能要求諸葛亮些什麼。

  看見趙雲只是為難地搖著頭,諸葛亮也急了,難道真的狠心得連補償的機會也不肯給他嗎?『子龍,為什麼?』

  『……我說過…我不介意的……請丞相別再提了!』

  『不可以。為什麼可以不介意?難道你真的不介意被一個男人抱了?』

  仿彿真的被諸葛亮說穿了心事般,趙雲睜大雙眼,心虛地別過臉。難道真的如諸葛亮所說的,因為自己渴望被一個男人擁抱,所以對當時諸葛亮的侵犯沒有反抗嗎?這是埋藏在最深處真正的自己嗎?!

  那麼簡單就可以被一個男人抱,那麼簡單就可以沉淪在那淫亂的快感中,那是自己的責任啊!本來被侵犯的一方會是受害者,但趙雲沒有這種感覺,反覺得自己在自甘墮落,沒有愛惜自己的身體。

  當發覺當晚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時,趙雲只感到可怕和恐懼。

  『子龍?怎麼了?』諸葛亮溫柔地叫著趙雲。

  『……沒‥沒事……』趙雲呆呆的搖著頭。

  『子龍。』一把男人的聲音把兩人的視線都集中去議事廳的門口。門口被打開的同時,一個男人站在門前,正是法正。

  法正眼睛迅速地掃過諸葛亮,然後又回到趙雲身上。『子龍,我在找你呢,怎麼不告訴我一聲呢?』法正像是沒看見諸葛亮似的走到趙雲面前,伸手把趙雲拉到自己身邊。

  趙雲倒是鬆了一口氣,他只是想儘快逃離諸葛亮視線範圍以外,對趙雲來說,法正出現得合時了。

  『子龍,你到外面等等我,我很快出來。』法正對趙雲這樣說,很明顯是有話對諸葛亮說,諸葛亮也明顯感覺到法正的敵意。

  『嗯,好的。』急於遠離諸葛亮的趙雲並沒有多想,轉身離開了。

  等趙雲離開議事廳後,法正慢條斯理的轉過身子面對諸葛亮,諸葛亮也站得穩穩的面對著法正,兩人眼中都有著不服輸的眼神。

  『雖然乘虛而入不是很光彩,但我也得感謝丞相給我機會接近子龍。今晚我邀請他來我尚書府,是不打算讓他回去的。你死心吧。』

  法正說完,舉步離去。


  諸葛亮目送法正離開,無力的依靠在柱子上,第一次沒有想出可以反駮人家的說話,第一次感到無助,第一次感到被撕裂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