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的愛

愛的感應

「阿林比,一會兒有空嗎?」華德勛爵問道。
華德勛爵是英國首相派來和法國斡旋的大使,長得高大英俊,一頭漂亮的金髮,風度翩翩,初到法國,還迷住了不少平日嬌貴刁蠻的法國貴族小姐。但他似乎對她們的暗暗投送過來的秋波都不感興趣,反而愛和劍客們交朋友。他成功和法國簽署和平協議後,並沒有馬上回英國,說是想在法國度假幾天。他和劍客們似乎蠻談得來的,常有人請他出去打獵或喝酒。狄倫他們也和他友好,只有阿當斯好像不太喜歡他。
這天,華德勛爵來找狄倫他們閒聊,不知怎的談起詩來。狄倫和寶路特不懂這些,插不上話;阿當斯向來不願跟他多談。只有阿林比跟他天南地北地聊起來。
「我隨身帶了一本珍藏詩集,阿林比你若有空,一會兒可以到我那兒去看看。」聊得高興時,華德勛爵提出了這個邀請。
「真的!」一向喜歡詩的阿林比眼睛一亮,說:「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阿當斯皺了皺眉頭。不知怎的,他總覺得這個英國人對阿林比親切得令人不太舒服。阿林比跟著華德勛爵走出去時,阿當斯忽地站起來,按著阿林比的肩膀。
「阿林比……小心點。」
「?」好端端的,小心什麼?
但阿當斯什麼也沒有多說,默默地走開了。
阿林比疑惑地略略站了站,便繼續跟著華德勛爵去了。
華德勛爵住在一幢華麗的大使專用府第裡。「這邊請。」華德勛爵帶著迷人的笑容,領著阿林比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當然,華德勛爵的笑容再迷人,對阿林比來說也是沒有感覺的,她只是對那本珍藏詩集好奇罷了。
華德勛爵打開了一道門,側身讓阿林比進去,說:「請進。」
阿林比剛走進去,心中便一怔:這很明顯是間睡房,怎麼把客人帶到這裡來?但她轉念又想:既是珍藏詩集,自然放在最私人的房間。想到此,她心裡也沒有疑慮了,便走了進去。
華德勛爵果然從床邊的抽屜裡取出一個鑲滿珍珠的盒子。盒子一開,裡面是一本用寶藍天鵝絨包著的精緻小書。
「請看。」華德勛爵笑著把書遞給阿林比。
阿林比接過書,一打開,便驚嘆地說:「好美!」書頁上繪著細緻的燙金花紋、彩繪,詩文則是用極優雅的美術體寫成,把詩句點綴得更有感染力。
讀著這樣一本詩集真是莫大的享受。阿林比全心投入地默默誦讀著上面的詩句,竟然沒有注意華德勛爵正悄悄地向她挪移過來。
忽然──
那本精緻的詩集掉在了地上。
「華德勛爵!你做什麼!!」
華德勛爵緊緊地把阿林比摟在懷裡。
「我愛你。」華德勛爵在阿林比耳邊囁嚅著說。
「什麼!!」(莫非……他看出我是女的??)
「對,我愛你……我從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我愛你!請你接受我吧!」說著,低頭就向阿林比的嘴唇吻去。
「你……你走開!!」阿林比拚命掙扎,卻敵不過華德勛爵有力的胳膊,竟然被他推到了床上。
「你到底要做什麼??!!」阿林比大叫道。
「也許你向來只是覺得男人就該跟女人談戀愛……可是,我會讓你知道,愛上一個男人也不錯的……」華德勛爵湊到她耳邊說。
什、什麼??阿林比心頭一震。原來、原來他不是把她當成一個女人來愛──她的喬裝騙過他了──也就是說──
「誰叫你是這樣一個美少年──」華德勛爵低頭吻在她的肩上。
果真──他是把她當成一個男子來愛的──
阿林比一面徒然地掙扎,一面想,如果繼續這樣下去,他很快就會發現她是個女的,那麼,他就會對她興趣全無了吧?可是、可是,這是她的秘密,不想也不能讓一個毫不相干的人知道!
「你、你放開我!」
忽然,華德勛爵感到有一個冷冷硬硬的東西抵住他的後腦。
「放開他,否則別怪我槍下無情。」一個深沉的聲音說。
阿當斯!
「放開他。」阿當斯再說了一遍,聲音更低沉了。
華德勛爵慢慢地站起來,回過身,帶著輕蔑的神色望著阿當斯:「我並沒有請你來。」
阿當斯冷笑一聲:「打擾了!但我的朋友還有事,恕我要接他走。」
說著,便伸手把阿林比拉起來。阿林比見到救世主似的逃到他的身後。
華德勛爵擋在門口,說:「阿當斯先生,我們英國人絕不會干涉別人的私事,相信你們法國的習俗也是這樣吧?」
「私事?」
「因為我愛他──」華德勛爵望了阿林比一眼:「所以,這是我們兩人的約會,他接不接受我,也該由他自己決定,不需要第三者插手。」
混帳東西!你那也叫作讓我自己決定??阿林比在心裡罵道。
阿當斯神色不變,說:「第三者?」
華德勛爵說:「我承認我剛才失禮了,我會作出道歉。但這是我和阿林比兩人的事,請你出去。」
阿當斯微微一笑,說:「愛情是兩人之間的事──這一點你說得沒錯。但我不能出去。」
「為什麼?」華德勛爵有點惱怒。
「因為在這件事裡,你──華德勛爵──才是第三者。」
這話一說完,不只華德勛爵,就連阿林比也帶著不可思議的神色望著阿當斯。
「此話怎講?」華德勛爵問。
阿當斯一字一字地吐出來:「因為──我愛他。」
啊?阿林比差點沒跌在地上。阿當斯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我愛他,在你之先。所以,你才是第三者,不是我。」
啊──────阿當斯,你、你開什麼玩笑!!阿林比心想,一定是我瘋了,竟然聽到這樣的對話──
華德勛爵沉默片刻,忽然說:「你說謊。別以為我不知道愛一個人是怎樣的。即使對方是個男人,在愛中的人也絕不會像你這樣,那麼冷漠,那麼高高在上──」
「每個人有每個人愛的方式。愛不需要放在臉上,最重要的是心。心裡愛一個人,做夢時靈魂也會向你愛的人飛去。相愛的人,會有心靈感應;我感應到阿林比需要我。要不然,你以為我喜歡到你的府上來?」
「!」(天!這真的是一向冷靜的阿當斯嗎?說這樣的話……)
華德勛爵直視著阿當斯,片刻方道:「好,那麼,我看只有以決鬥來解決了。」
「我也正有此意。」阿當斯毫不退讓。
等等……決鬥?為了我?阿林比差點要大喊:「別胡鬧了!」但感到阿當斯輕輕在她的臂上按了一下,她轉頭一看,與阿當斯的目光相觸。阿當斯的眼神彷彿在說:「別擔心。」
果然他們就選在一個空地上作為決鬥地點。阿林比看著眼前的情景:一個自以為在跟所愛的「少年」的情人決鬥,一個呢,為了讓對方以為自己是他的情敵而假稱自己是他所愛的「少年」的情人,而實際上那個「少年」根本不是個少年……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傻氣的決鬥嗎?可是,儘管傻氣,但阿林比心底卻偷偷的,感到一絲甜蜜。這是,阿當斯為我而戰的決鬥……
此外就是擔心。阿當斯雖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名劍手,但據說華德勛爵也是英國有名的劍客,不能小覷。
但她的擔心是多餘的。雖然費了比平日多幾倍的時間,但阿當斯還是以他一貫的優雅從容,一劍挑去對方的劍。阿林比看得出他有刺傷對手的機會,但顯然他並不願意傷害友國的公使。
華德勛爵順從遊戲規則,退出了。
回去的路上,兩人尷尬地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最後,還是阿林比先說:「謝謝你剛才救了我。」
「……不客氣。」
「……」
「呃……」阿當斯好像想說什麼。
「?」
「那個……我剛才和華德勛爵說的話,你不要介意。」(為什麼,我說那些話的時候,竟然有種把心裡話傾吐而出的痛快感?)
「喔……當然……」(可是,為什麼我一想起你剛才說的話,心就跳得那麼厲害……)
「為了應付那小子,我不得不那麼說……」(可是我覺得自己說的好像都是真心話……)
「我明白的……」(是嗎?你真的只是為了應付那人嗎……)
又是一段長長的沉默。
「……想不到華德勛爵竟是那樣的人。」阿林比試圖轉移話題。
「就是,那種自我中心、一廂情願的傢伙……」
「很討厭……」
「對,討厭得很……」
真是比剛才的決鬥更傻氣十倍的對話,阿林比心想。如果真的有「愛的感應」這種東西,此刻為什麼不靈了呢?